彷彿過去許久,他瞧夠了,終才啟唇道:「那晚的事一概不提,那麼,你想清楚怎麼做了?」
「想清楚什麼?」
她迷惘著,眨眸的模樣流露一絲脆弱,惹得男人左胸窒悶。
「你和頭兒之間的事。」巴羅噪聲粗嗄,俊美眉目忽而嚴峻。「頭兒再不久就回大島了,屆時身畔定有心愛女子相陪,那位『飛霞樓』樓主不是好相與的角色,你心裡有誰,她終要瞧出。」重提此事,胸中要命的窒悶感加重,他挺挺胸,交盤的兩臂改而擱在雙膝上。
「巴羅,你擔心那位樓主要荼毒我、欺負我嗎?」橫在二人間的芥蒂一消失,陸丹華心中一鬆,不由得朝他笑深了。
男人按例瞪著她看,面色古古怪怪的,悶葫蘆般抿唇不答。
他不答,她內心卻知,知他為她憂心。
也許這僅是止於朋友間的關懷和義氣,可她身體暖暖的,整個人暖暖的,且為著這般的溫暖,竟又羞紅臉。問她因何羞澀,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抬起手揉揉發燙的頰、發燙的眼,突然,一隻男性厚掌無聲探近,輕扣她的小手,他拉住她。
「眼白尚有血絲,別揉。」
就這麼淡淡一句,淡卻味濃。
陸丹華看著不知何時移坐到榻沿的男人,又瞧瞧握住她的古銅色大掌,這只修長有力的手在昨夜她嚇得渾身發顫時,曾以無比耐心和溫柔撫慰著她,一下下拍撫、摟揉,來來回回……
他安慰人的言語如此笨拙,身上的力量卻源源不絕,讓她失據的心緒能尋到回航的路。
她低歎,幽幽我心,另一隻柔荑在她尚未意識過來之前,已覆上他的手背。
他握住她,她也握住他。
他微乎其微一震,並未抽回,只是肌筋繃了繃。
丹華揚睫笑。「巴羅,你說我心裡有誰,我其實也還鬧不明白那個誰究竟是誰,你說我有,那就有吧……而你,你心裡也有一個誰,那人遠在西漠,嫁人生子了,結果你遠走他鄉,聽起來頗有情傷啊……」一些話從唇間流逸出來,像壓在心底已久,今日一鼓作氣全道出,往後只盼心清情明。
「巴羅……」她喚著,小手不自覺收緊。「你有誰,我也有誰,瞧,咱們又同病相憐了,既是這般,乾脆咱倆就湊合著一塊兒過活,如何?」
巴羅俊目睖瞪,薄唇略掀,似乎不知該拿她怎麼辦,對她無心似有心的提議也不知要如何回應。
噢,他又臉紅了呀!
那奇異的深赭在他黝膚底下悶燃,陸丹華瞧著,小臉也不尋常地悶燒起來,心臟怦怦跳,一時間,她真懷疑那大膽提議是從她嘴中說出.
忽然,那只男性大掌從她柔軟掌心底下抽離了。
「別胡說!」他低斥,目光微斂。
沒他的手可握,丹華心裡有些小落寞,這起伏心緒如風中飛揚的春絲,不好捉摸,無端地耐人尋味。
她選擇一笑以對,吐氣如蘭道:「是我胡說了,其實,咱倆已一塊兒過活許久,哪還要湊合不湊合,是吧?」眨眨眼,舉手欲揉,記起他的叮嚀,手又乖乖擱下。
她沉吟了會兒,帶笑又說:「話說回來,真要湊合在一塊兒,往後還是得分開的。」
「……分開?」巴羅很沒用地終於擠出聲音,且相當明白,他十分不喜歡說出口的那兩個字。
丹華點點頭,指尖又畫起被面。
「待主爺把那位樓主夫人接上大島,這兒就會有位當家主母了。我到底是連環十二島的人,當初大姑娘遣我過來,如今事已完了,終要返回連環島。」
「你、你要離開?」
「嗯。」她再頷首,朝他露齒一笑,隨即輕垂粉頸。「時候到了,自然得回去,但還得再過一段日子,待那位樓主夫人熟悉島上一切,大夥兒都能適應了,我想……那時再走也不遲。」
時候到了……得回去……
返回連環島……
再走也、也不遲……
巴羅的頭很沈,被那些「可怕」的字句重重壓落,壓得他煩悶欲嘔。
他奮力忍下,十指不自覺握成拳頭,修長的指變得醜陋,指節顆顆圓突。
不要走!
別回去那個該死的連環島!
別離開!
他想咆哮,想大聲衝著她吼出那些話,但不知是否連日少睡,再加上對碼頭區總倉的戒備一直不曾鬆懈,然後又經過昨晚她失蹤的那場驚魂記,此時遭那些「可怕」的話突襲,他暈過又暈,眼前一陣霧白,結實身軀竟如斷線傀儡般,毫無預警地朝前倒下——
「巴羅!哇啊!噢——」
被撲個正著的姑娘無力扶持,本能地摟住他順勢一倒,結果,當然是被他壓在身下,動彈不得了。
第六章 卻說薄情情非薄
巴羅這一暈,證明了再強、再壯的西漠漢子在遭逢無法逆料的「重大刺激」時,也會脆弱得不堪一擊,難以負荷。
他從未想過那姑娘終有一日要走。
她說得沒錯,她是頭兒向連環十二島借來的人,有借有還,她總有一日要被還回去。
倘若……倘若他們這群西漠漢子們偏不歸還呢?
霸著她、強留她。反正他們這輩子又不是沒幹過惡事,這種「強佔民女」的惡行,別人不犯,他來犯!
連環島敢來搶人,先擺平他再說!
他不可理喻。
他行徑惡霸。
他自私自利。
是。他都認了。
總歸一句,那姑娘不能走,她得留下!留在他身邊!
「巴羅?巴羅——」略啞的女嗓揉入焦急,不住喚著,有一雙柔軟小手攬著他的頭,輕拍他淡淡冒出胡青的面頰。
「醒醒啊!巴羅,醒醒啊……」淡馨拂入他呼息裡。
嬌軟身軀與他的修長精勁全然不同,那美好的柔軟在他身下蠕動、挪移,磨磨蹭蹭,彷彿費盡氣力都得掙出一條逃路。
「唔……嗯……」粗啞呻吟無意識地從他喉中滾出,斷斷續續的。
他的神智游移著,身體已被喚醒,那是對慾望的降服,內心著火、著魔,沒有道德,進退失據,可以為所欲為,以自樂為最大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