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可愛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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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頁

 

  「昨晚八壇才醉,今晚五壇,所以就早點把他帶回來。」巴羅淡淡解釋。

  他翻身下馬,走到後頭一路拉回來的那匹駿馬邊,把橫掛在馬背上、醉得不省人事的一名年輕漢子扛上肩。

  此時,負責看顧幾十匹駿馬的長工從打盹兒中醒來,趕緊出來幫忙,長工瞧見巴羅肩上扛人,連瞧三天也瞧慣了,問也沒問,僅對他和丹華打了聲招呼,便將兩匹馬兒拉進建在宅子左翼的馬廄裡照料。

  「進來吧。」丹華為他大開門扉。「小心別踢倒那缽神檀香。」

  「嗯。」扛著人,他繞過那缽郁香,跨入門內。

  合上大門,她追上他沉穩的步伐,兩抹一纖秀、一高大的修長影子沉靜相隨。

  片刻,在繞過大半圈迴廊後,巴羅佇足在某扇門前。他以腳踢開房門,走進,把肩上醉死的傢伙丟上榻。

  此時分,僅有月光灑落的房中突然一明。

  他側首,瞥見跟著他後頭進房的管事姑娘已燃起油燈。

  他尚不及說些什麼,姑娘已走近,彎身試著要拔掉督倫腳上的草鞋。

  不知怎地,巴羅只覺喉頭泛堵。

  他搶身過去,搶得不動聲色,霸住督倫的雙腳,「啪、啪」兩響,乾淨利落,把那兩隻草鞋從人家的大腳丫上拔掉,隨即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人擺得如同躺棺材般直條條的,開始動手解開督倫的腰綁。

  陸丹華沒察覺他怪異的行徑。

  反正,這男人所做的怪事,在她眼中已一律稱作尋常。

  「你去睡。」他語帶命令,頭抬也沒抬。

  身後沒有傳來回應,卻聽到輕盈步出房門的腳步聲,巴羅這時才回頭瞥了眼,發現那姑娘果然離開了。

  難得。

  他意味深長地挑挑眉。

  在這座東大宅裡,她是總管事,誰都得聽她安排、任她調度,難得她今晚這般聽話,沒繼續跟他「搶」著照料為情傷心、為愛買醉的傢伙。

  重新將思緒抓回來,他動作利落地替醉成爛泥的督倫脫外衣、松褲頭,跟著在牆邊臉盆架那兒打濕巾子,替滿身酒氣的兄弟擦臉、擦胸,最後順手扯來薄被蓋督倫肚皮,防他傷心過度還得傷風著涼。

  兄弟當到這般地步,也算仁至義盡。

  督倫那張醉紅的臉突然皺得像梅干,嘴裡模糊嘟囔喊著姑娘的名字,巴羅不理會了,將油燈吹熄後,跨出門,走往自己位在迴廊另一頭的寢房。

  有誰為他燃起燈火了。

  夜中,他寢房的窗子正透出暈淡的光。

  他知道是那管事的姑娘,心中不感訝然,嘴角卻不自覺悄揚。

  早知她不會乖乖聽話。

  別瞧她外表溫溫順順,與誰都相處融洽,藏在那溫婉下的脾性卻倔得很,吃軟不吃硬,而唯一教她乖乖順從的人,八成……也只有頭兒一個吧。

  步伐稍頓了頓,巴羅感到內息微窒,胸臆避無可避地刺痛了下。近來,他常有這種謬感,幸得毫無來由之事,荒誕不經,他向來不往心裡去。

  甩甩頭,他重新拾步,推開房門。

  甫跨入房中,便見面外的那一扇方窗正大刺刺敞開,一抹秀影亭亭玉立。

  「我煮了醒酒茶,一直擱在灶房炭爐上保溫,給你端來了。」窗前的秀氣影子露出溫潤潤的笑,指指桌上一碗烏墨墨的茶,她話音徐慢自在,像是姑娘家深夜哪兒不去、偏生窩在男人寢房裡,是件再自然不過之事。

  「我說過別等門。」他眉峰似有若無地蹙了蹙。

  「沒等門啊,只是……我又不睏。」陸丹華模樣有些無辜。

  巴羅沒再多說,總歸多說無益。

  事實上,他也弄不明白事情是如何發生,好像從她首次隨頭兒和他上過鹿草島後,她對他就無端端地親近起來。

  然後某日午後,他和難得悠閒的兄弟們在宅外連綿的草坡上縱馬快蹄,見她一臉欽羨,又見到幾名年輕漢子躍躍欲試想邀她上馬共游,他反應有些出乎自己預料,直到都把坐騎策奔了一大段,稍稍遠離環伺的眾人,才意識到他搶在所有人之前開口——呃……不是,他沒問,他是直接策馬踱到她面前,居高臨下望住她,跟著,對她伸出手。

  那是一個邀請之舉,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坦然接受。

  他拉她上馬,挾著她就跑,把一干挑眉瞠目的兄弟們甩得遠遠。

  那次跑馬,她似乎玩得很樂,笑得面頰生暈。

  在旁人面前,她是溫和沉定的管事姑娘,但來到他身邊,和他的沉悶性子一相較,她顯得活潑多了。兩人處在一塊兒時,總是她說著、問著,他靜靜聽、靜靜回答她的問話。

  然後又隔了幾天的某日夜裡,她捧著厚厚冊子來敲他的門,瞥見那本疑似帳冊的東西,他厲目瞬間瞠大,她卻笑彎了腰,只說她這位「主內的」得跟他這位「主外的」好好查一下帳務,因為在她未接手前,東大宅和碼頭總倉兩邊的帳全作在一起,瞧起來好教人眼花撩亂,而她出自奇人異士群聚的連環十二島門下,絕不能容忍此等混亂之狀再繼續。

  她一個大姑娘家在男人寢房裡賴至夜半還不走,毫不避諱。

  那是奇特的一夜,神檀香氣隱隱四伏。

  她燃起幾盞油燈,讓照明充足,幾是強押著他端坐在那堆帳務面前。

  好慘。對帳對得他頭昏眼花,他還寧可在碼頭區、頂著南洋烈日連續工作十二個時辰,怎麼都好過瞧著厚冊上那些不入眼的數與字。

  八成見他快撐持不住,眼皮直往底下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姑娘終於好心喊停。她沒離去,卻在收拾冊子和筆墨後,在深夜煮起茶湯。

  煮茶……

  唉,就煮吧,他毫無異議,怎麼都比對帳強。

  他沉默地看著她在自個兒的地盤「撒野」,沉默地看著她搬來那些煮茶用具,最後,沉默地喝著她細心煮出的香茗。

  她說,飲茶這事兒,一人獨品叫「神」,兩人共飲曰「趣」。

  於是,在這種他還體會不太出來精髓的「趣」裡,他靜默啜飲著,心平靜,神安寧,聽她說起在遼東小漁村和連環十二島的生活瑣事,聽啊聽,聽到興味之處,他嘴角會不自覺地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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