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年也十八了,心裡也會放著別的男子了。
「女兒啊……」
「爹,你今天是怎麼了?有什麼話就說嘛,怎麼老是吞吞吐吐?」季月沒耐性了,直率地衝著老爹問。
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都不知從何說起。大爹張嘴,又閉上。
「沒事,回家睡覺吧。」最後,大爹悶悶地說,領頭先走了。
「怪裡怪氣的,這是怎麼回事呀?」季月一臉莫名其妙,拎起提籃,快步跟上。
★★★
夜深人靜。
離軍營不遠處,有個滿是大小亂石的山坡。雖然夜色深濃,但月光灑了滿地,也讓一個獨坐在大石上的身影顯而易見。
那人手上還拿著一皮袋子的酒,仰首灌了一大口,抹嘴的動作豪放粗獷,儼然是個男子漢。
不過,堂堂男子漢,何必三更半夜一個人躲著喝悶酒?
「哈!」嬌脆嗓音劃破一片靜謐,「抓到你了!堂堂少將軍半夜不睡覺,居然在這兒喝酒!」
「我早就聽到妳的腳步聲。」慕容開語帶不屑,「妳以為躡手躡腳的有用嗎?大老遠就聽得一清二楚。回去再練練。」
季月對他的奚落習以為常,一點也不以為意,笑嘻嘻地走近,一個油紙包丟到慕容開身上。
他伸手迅速接過。「這是什麼?」
「給你吃的。」
慕容開望她一眼,低頭拆開了紙包。裡頭包著幾張冷掉的蔥油餅,他拿了就大口啃了起來。
「果然是餓了,我就說嘛。」季月很得意。
「沒有肉?」慕容開已經塞了滿嘴的餅,還在不滿地咕噥。
「你哪時看過蔥油餅有包肉的?又不是餡餅。」季月白他一眼,在他身邊坐下了,順手接過那已經空了大半的皮酒囊,「哇,你喝了這麼多!」
慕容開不響了,橫她一眼,好像在責怪她多嘴似的。
他長得極好看,濃眉俊目,眼神炯炯,多年馳騁沙場的結果,就是讓他的外貌增添了幾分粗獷狂野氣息。此刻英挺臉上有著一抹酒意淺紅,嘴卻抿得緊緊的,相當不高興。
「幹嘛,這趟回京不順利嗎?」季月隨著老爹在軍中來去,耳濡目染了這段時間,自然知道可能是些什麼問題。「是你爹對你不高興?或是皇上有什麼意見?還是又跟哪個將軍鬧不和,又看不順眼誰的帶兵方式了?」
慕容開全是搖頭,一個也沒猜對。臉色更加陰霾。
「啊!我知道,一定又被家裡的婆婆媽媽煩透了,對吧?」她興奮地拉住他健壯手臂,「快說,這次你娘、你姨娘又說了什麼?是不是又給你做了一堆新衣服,還逼你帶一堆菜、點心好在旅途中吃?」
慕容開打掉她的手,怒道:「我哪可能為了這麼婆婆媽媽的小事生氣。」
「好嘛,那到底為了什麼?」撫著被打疼的手,季月天真地追問。她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個性,有時還真令人頭痛。
英俊神武的少將軍又悶聲不響了。把酒囊搶回去,仰頭把剩下的酒全都灌進肚子裡。
「是不是……為了表小姐?」
小心翼翼的問句,卻讓慕容開猛然起身,手中酒囊狠狠被摔出。武將手勁極強,那酒囊一路平飛,最後落在遙遠的一堆石礫中。
月光下,他英挺的俊臉陰霾得可怕,彷彿大敵當前,他下一刻就要大開殺戒似的,一股暴戾之氣籠罩。
第1章(2)
「表小姐」說的是慕容開的表姊,也是這位少將軍以前暗暗心儀戀慕的對象;但表小姐卻對慕容開沒有意思。英武少將軍的一片心意,卻向不了明月,全照了溝渠去了。
這是慕容開的心病,說不得。尤其前一陣子表小姐出嫁了,嫁的自然不是慕容開;那份難受,還真是椎心刺骨。
季月光想就替他難受,顧不得剛被打手背,忍不住又伸手摸摸他,「你別生氣嘛,我只是問問──」
啪!又被教訓了一下。「我不是妳養的小羊小馬,別這麼摸來摸去的!」
「那我又不是你帶的兵,或是敵人、山賊,幹嘛每次都打這麼狠?」季月不甘願地嚷起來。
慕容開居高臨下,斜眼睥睨,冷道:「幸好妳不是。被我真打的人,通常都活不過一個時辰,妳要不要試試?再亂講話,小心我真打妳。」
「哼,好威風的嘛!不愛聽我講話就算了,我回去睡覺。」季月也站了起來,賭著氣,長辮子一甩,刷過慕容開臉畔。
她還沒躍下大石,就給人抓住了手腕,「我沒叫妳走。」
季月回頭,「那你是要我留下?」
慕容開不吭聲,但手也不放。一副就是想要人陪著說說話解悶、又不甘願承認的彆扭樣。
「不說?那我要走了?」細腕使勁想掙脫。
堅硬的箝制還是不放,鐵臂一使力,輕鬆又把季月拉了回來。
一來一往扯了扯,她再認真也不敵武將的臂力,一個不小心,就差點給拉得跌倒。
兩人近身,氣息相接。慕容開聞到一股清清淡淡的甜香;不是胭脂水粉,也不是家裡女眷們都用的昂貴熏香。
西疆產羊,很多孩子都是喝羊奶長大的,季月自然也是。她身上的氣息就是那麼不同,不是騷,不是腥,而是帶有陽光曬過的清爽,舒適的,帶點甜味的……奶香?
慕容開無暇多思索,他伸臂摟住了想逃脫的她。
季月不敢動了,讓他摟著。十來歲的她,似乎模模糊糊嘗到了一絲古怪的甜味,心兒莫名其妙地卜通亂跳。
月光下,兩個身影相依相偎,幾乎合成了一個,長長地拖在石地上。
而遠遠的松樹林間,一雙憂慮而蒼老的眸子,正無聲地把一切都收進眼底。
★★★
這次慕容開從京城回來西疆之後,不大一樣了。
就像是大草原慢慢染上秋色,乃至完全變了模樣,慕容開眉宇間也染上了幾分抑鬱,與以前意氣風發的飛揚神色大大不同。
話說少將軍一向豪邁耿直,帶兵時威風凜凜,但私底下有什麼說什麼,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個性脾氣都正直磊落如烈日,但這一趟京城行之後,他沉默多了,也很少聽見他爽朗震耳的笑聲,就連食量也明顯地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