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羅織一大堆罪名,讓大家都誤解他,使他的神威蕩然無存——反正她是凶獸,散佈謠言和顛倒是非這幾檔事她常做,別以為她不敢。
「嘴長在你身上,說與不說,我不會阻止你。」
就是這種態度,吃定了她拿他沒轍嘛!
可惡!她、她、她、她她她她……她真的沒轍!
她能拿他怎麼辦?
不爽地放走蠪蚳,讓他重新再捉蠪蚳一次嗎?月讀巴不得如此,他最不喜歡欠人情。
真的四處去說他壞、譭謗他的名聲嗎?月讀根本不在乎虛名,加諸在他身上的字眼是誇獎或貶抑,他都無關痛癢。當年封住渾沌,後來封住擁有渾沌法力的小妖狐,指控他的聲浪不會少只會多,月讀仍舊是月讀,不曾因此改變作風,不會為了得到他人一句景仰而違逆本性……而她,也不是真的想壞他聲譽。
她完全沒有贏的籌碼。
窮奇像顆洩光氣的皮鞠,自己在生自己的悶氣。
她低著頭,不讓自己氣鼓鼓的醜樣落在月讀眼中,就算他不在意她是美是醜,偏偏她自己在意,所以,她每次來找月讀時,總是用象牙梳將一頭又長又濃密的鬈髮梳得整整齊齊,再簪上鮮花,抹胭脂,塗水粉,像個傻瓜似的在水池畔照了又照、瞧了又瞧,這些,月讀都看不到。
低垂的視線裡,只有被踩了好幾回仍一樣不怕死地維持眼中諷笑的蠪蚳,以及饕餮胃囊的粉紅顏色。
突兀的一抹白,跨入她視野之間,是月讀潔白的鞋履。
她猛然抬頭,月讀就站在她面前。他扣住她的手腕,大掌有著雲霧般的沁涼溫度,他的力道很輕,她只覺得腕間一緊,一道白光逼得她瞇眸,而瞇眸之後,粉色胃囊消失不見,腸胃蠕動的聲音不再充斥耳膜,不知多少時日不見的溫暖日光灑落在她身上,湛藍的天,白淨的雲,饕餮咬著雞腿、一臉錯愕的傻樣近在咫尺,在在都在宣告一件事——
她從饕餮的胃裡出來了!
就只是眨眼間,月讀將他們兩個從見不著天日的大胃裡帶出來了!
她就知道以月讀的本事,要從饕餮胃裡出來很容易,但……容易成這副德行哪有天理?!
「就當做是你逮住蠪蚳的回禮。」月讀語調平平,衣袖輕揚,蠪蚳瞬間消失不見——他被送到神天愚所在之處,交由天愚發落。
他的話,震醒窮奇,她還在適應外頭明亮的光線。
「慢、慢著!」她喝住月讀。「我贏的代價不是要你帶我離開饕餮的胃,你不可以擅自決定!喂,月讀——我要的不是這個啦!」
她必須要用吼的方式才能掩飾自己的開心。
他可以不管她的死活,放任她一個人在饕餮胃裡被消化成一攤充滿養分的屍水,讓饕餮的腸胃將她給吸得半滴不剩,他可以的!
但他沒有,他沒有!
無情的神祇,冷情的月讀,在他離開饕餮大胃之時,沒忘了將她也給救出來。
小小的恩惠,在她心裡又大大記上一筆。
月讀不理睬她哇哇大叫,來到仍未從愣然中恢復的饕餮和刀屠面前,他們小倆口正在自個兒房門外架起小桌小椅,挨在一塊兒啃烤雞,才啃到一半,饕餮打了個嗝,幾十天前被她吃到肚裡去的月讀及窮奇竟然變成一道光,從她嘴裡蹦出來。
月讀緩步靠近,饕餮以為他要跟她算總帳,畢竟,她張嘴將他吃下肚,還企圖揉肚加快消化掉他的速度。
月讀朝饕餮伸出手,刀屠反應迅速地過來阻擋,將饕餮護在身後。
「龍飛,我沒有要傷她,讓開。」
月讀喊出刀屠另一個名,刀屠卻不可能被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說服。他擰著濃眉,文風不動,雖不曾親眼見過饕餮口中被她吃掉的「神」與「凶獸」,但他清楚明白,眼前這一男一女正是他們。
月讀也不再多說,繼續往前走,拉近與饕餮的距離。
刀屠出手了,不允許月讀對饕餮做出任何傷害之舉,但他的阻止全然不被月讀放在眼裡,即使刀屠的手恢復成鋒利刀身,仍然傷不了月讀絲毫,他被刀屠碰著的部分全數化成白煙,世上最具殺傷力之刀,也不可能劈砍煙霧。
月讀的指,穿透刀屠,落在饕餮額上,薄唇吟念出神語。
刀屠驚慌地回身,手刀再度揮砍向月讀的虛影,同樣徒勞無功,透過月讀半虛半實的身軀,看見他收回長指,也看見饕餮嘴裡還在咀嚼著肥嫩雞腿肉。
「饕餮!」刀屠以為饕餮被月讀怎麼了。
「嗄?」饕餮唇角油膩膩,表情有些傻呼呼的,被刀屠猛拍著雙頰。
「你怎麼樣?!你有沒有怎麼樣?!饕餮!饕餮——」
「我只是將逆行之術自她記憶中抽離,她永遠都記不起來這個咒術的吟法,除此之外,我什麼也沒做,你大可放心。」月讀並不想傷饕餮,被她吞入腹中只是計畫中之事,然而饕餮隨興所至地一再施行逆行之術,顛倒時序、混亂世常,他必須制止她的任性妄為。
跟饕餮講理她聽不懂,月讀轉而採取最直截了當的方式,讓饕餮再也無法逆轉任何一個時辰。
做過的事、說過的話,都該是既定的事實,不能因為後悔自己做錯事、說錯話,就想用最簡單的方式逃避,抹煞掉自己的幼稚與不成熟。
「小刀,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饕餮要刀屠別擔心,月讀對她做的事,不過是將手指放在她額心,又收回去而已。
月讀將一連串的要事全數解決——取回天愚羽衣、擒獲蠪蚳、沒收饕餮擾亂天綱的咒法、將窮奇從饕餮體內帶出。他來去皆如風霧,縹緲難以掌握。
雪白身影,轉瞬間化為清風,從三人眼前離去。
窮奇的嚷嚷來得好遲,因為她還撥空先狠踢饕餮的小凸腹一記,快得連刀屠反應過來時都已經救不到饕餮。月讀不跟饕餮算帳,但是愛記仇的她才不會仁慈地放過饕餮。呿,連她窮奇也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