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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頁

 

  這時在路邊有個阿伯向我開口,原來是要問路,他看來很喘、很累,說幾句話就要停下來呼吸。他雙手拿著鐵製助行器,衣著整齊,身材削瘦,說台語。我仔細聆聽他要去哪裡,結果他說要去中興橋,然後到西門町,再到吉島西路的健保局(以前的公保大樓)。

  我一聽嚇著了,拜託,這裡是台北具蘆洲市耶,怎麼可能走路到台北市?還要經過淡水河上的大橋?至少要一、兩個小時,況且他還拿著助行器,太誇張了!

  我非常驚訝,說他不可能走到的,他跟我說起他的情況,原來他是高雄縣燕巢鄉人,去年來台北當電工,住在工地,突然中風,花盡了盤纏,沒買保險也沒交健保費,現在無家可歸,在台北橋下當遊民。後來有社工幫忙,讓他住在天主教的收容所,有得吃有得住。今天他花了四百多元搭出租車,來蘆洲想找一個朋友幫忙,但那位朋友已經搬走了,因此他只好走回台北,想到健保局問問,可否通融一下讓他先拿些藥,

  我聽了不知他是說真的還假的?這到底是什麼狀況?好像回到三十年前的台灣,還有人在唱著「流浪到台北」這樣的歌,而且是用走路的,因為沒錢坐車!我說我可以騎機車送他一程,他說有中風、糖尿病、高血壓,坐機車會頭暈,我說那不然搭公交車吧,他說他也爬不上公交車的階梯。

  後來我替他指了方向,他向我道謝後離去,我帶阿狗回到機車旁,想了一想就從皮包裡拿出五百元,追上阿伯說讓他搭出租車,否則他不可能走到台北市,走不到一半就會昏倒了。他一開始拒絕,說他心領了,但我很堅持,他也就收下了,不斷鞠躬感謝,說他沿路問了很多人,只有我對他這麼好。我說要不要幫你叫出租車?他說不用,有錢要省著花,我也只得尊重他的決定。

  我騎車載肥肥回家,越想越覺得不妥,這位阿伯捨不得花錢,不就真的要走回台北?考慮了一下,我拿出汽車鑰匙,下樓開車去找阿伯,如果找得到就送他一程,如果找不到也只好算了。沿著大水溝,我在路的盡頭看到阿伯,那兒有木椅和涼亭,他正坐著休息。於是我停下車,打開窗說:「阿伯,我載你去台北。」

  阿伯一開始有點不認得我,後來就露出驚喜笑容,連說我是責人、是菩薩。我開了車門請他上車,問他是要去台北的健保局,還是要去車站直接回高誰。他說他只有我給的五百元,回高雄要七百多元,我說沒關係,我再幫他補錢,他連說不用,最後決定先到健保局詢問,或許可以先給他幾包藥。

  路上,阿伯說他以前是高雄工專畢業的,一直做電工類的工作,年輕時有結婚但沒生子,由於婆媳問題,原本要跟老婆搬出老家,但長輩反對,只好跟老婆離婚,他留在老家照顧母親,但就此單身到老,今年已經六十三歲了。去年他上來台北工作,中風後花光了錢,醫院有幫他聯絡老家兄弟,但沒有人敢上來接應他,大家都怕麻煩。現在他要申請社會補助,但他的戶籍在高雄,因此要回高雄才能辦。

  我說我也有住過高雄喔,我在西子灣念過書,我爸媽是雲林人,大家都算是出外人,他一直向我道謝,直說我會嫁好尪,但我說我都這麼老了,已經三十五歲了,應該不用結婚了啦,他說看不出來,好像只有二十五,真是個好心的阿伯。

  阿伯說他姓陳,叫我以後若到高堆縣燕巢鄉,就到大廟後的陳厝找他,他們是大家族,很容易找到。很快的車子開到了台北,我停在健保局斜對面,讓阿伯下車,再給他七百元,總其就一千二,希望他能順利回到高雄。

  我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多少流浪異鄉的人,我渺小的能力也救不了誰,但在這週一的上午,或許是緣分、或許是巧合,如果我被騙那就算了,如果是真的,希望他一路順風。至少我讓自己好過些,不用記掛一個病弱的老人走在街頭上,舉目無親,不知何去何從。

  阿伯之所以會有今天,當然也是很多因素造成,也許他年輕時不懂儲蓄,不知保險的重要(居然為自己身體好就不用交健保費),也許景氣不好,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也許社會補助的制度太死板,不近人情,總之就是種種原因,才讓一個六十三歲的老人,在蘆洲的街頭緩緩行走,不知方向也不知時間(他沒有表),還以為自己可以走到台北市。

  而我,只是舉手之勞,開車載他到目的地,送他一點路資,希望他能找到他要去的地方。回程中,我不禁想到古早時代,那時的人要去哪裡都不容易,常常都是用雙腳行走,身在異鄉若碰到病痛或不順,真有可能就回不了故鄉,沒想到現在也有這樣的人,讓人感慨萬千。

  我對自己說,珍惜自己的所有吧,我其實很幸福的,有能力也要多幫助,不過我比較喜歡幫的是貓狗(我覺得人類的資源比較多,還有我對貓狗偏心,呵呵),總之,做我能做也想做的事,那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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