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雪知道她又帶回一堆沙子,便要求她教他做「流沙之屋」。但他手不巧,一個星期只完成一半,不過無妨,未來他們有的是時間在一起。
這些事情都是他以前不會做並且認為浪費時間,如今他終干能體會一件小事情背後的甜蜜。
每天能見到喜歡的人是幸福的,但他還是決定給彼此更大的私人空間,如果沒有愛,就算朝夕相處也徒勞無功,因此他們不必分分秒秒都在一塊兒,偶爾的相聚才更顯得可貴。
晚上,他回到家裡,父親出門了,范姨一個人在家。
「范姨。」
「回來啦,有時間嗎?過來坐一下,范姨有話跟你說。」范晴芬似是知道傅如雪這幾天去了哪裡,因此並未詢問。
傅如雪坐在她的對面,這時才終干發現她似乎胖了。
「范姨要跟我說什麼?」
「你跟小麗和好了嗎?」
他輕輕一笑。「看來什麼事都逃不過范姨的眼睛。」
「范姨也年輕過。如雪,其實范姨一直覺得你很適合小麗,你的積極果斷可以帶領隨興自由的她,別看她似乎飄忽不定會跟人保持一點距離,其實她內心非常渴望安定,希望有人能成為她的依靠,你可要幫范姨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
「對小麗也需要多一點耐心,多包容她一點,雖然她不會亂發脾氣,不過她有時候會有點固執,那時候你不要再說什麼只要靜靜陪著她,她就會自己想通了。既然你們又在一起了,我想有些事是有必要讓你知情。」
「小麗小的時候真的很辛苦,她的父母從來沒有疼愛過她。我大哥跟大嫂原本很恩愛,可是小麗出生後,大哥失去工作,為了發洩經濟壓力帶來的挫折,大哥開始酗酒賭博。我大嫂個性本來就比較強勢,認定是大哥對不起她,沒讓她過好日子,後來大哥乾脆帶了個女人回來,我大嫂受不了,最後他們終於離婚了,小麗跟著我大哥。」
「我是在接到社會局的通知才第二次看見小麗,因為之前我一直在國外唸書。當我看見她的時候,她一個人孤單地坐在椅子上,望著天空,我喊她的名字她竟沒有任何反應。社工告訴我,大哥會在小麗的身上弄一些讓外人看不見的小傷來洩憤,大嫂則是完全對她冷漠以對,在社會局的人帶走小麗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她一直以為『死小孩』才是她的名字,我大哥大嫂就是這樣叫她。」
「沒有人愛過她、沒有人教過她,她不懂得怎麼去愛人,因為她從來沒有被愛過,甚至我這個親姑姑也是花了兩年時間才得到她的信任。她第一次開口喊我姑姑的時候,是我做菜不小心燙到手,她一臉擔心地握著我的手。那天我哭了很久,心想怎麼有人捨得傷害這麼無辜的孩子,她什麼都不懂,怎麼有人能將自己的憤怒發洩在她身上。小麗的心理醫生說她就像是一艘擱淺的小船,茫然不知方向,所以需要有人能引領,我相信你是最適當的人選。」
回想過去走來的辛苦點滴,范晴芬一陣感傷,淚水落了下來。
每次回想起小麗所受到的對待,她總會對她懷有一股抱歉,她只是一個孩子,卻要承受大人們無情的折磨而無法求救,一個人孤零零的,得不到最親近人的疼愛,那樣的痛,她除了忍耐還是忍耐,所以她一直非常慶幸自己能及時帶走她,給她真正的親情。
傅如雪神色有幾分沉重,沒想到他不清楚的背後竟是這樣的痛苦,難怪……恩麗對愛情會感到躊躇、害怕不是沒有原因。
「小麗可以對她認定的家人很好,能為家人付出一切,不過遇上愛情,她會卻步,不敢往前,因為她不懂怎麼去愛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有血緣的家人或許曾帶給她無盡的傷痛,然而真正保護了她的依然是家人,對她而言,家人才是一切。」
所以當初他才會愛得那麼累,然而等恩麗認定了他,他得到的不僅是她的愛情,更有她全部的信任。
一個小女孩孤獨地、寂寞地坐在椅子上,他幾乎可以想像她內心是承受了多大的苦,她年紀還那麼小,什麼都不懂,應該愛她的父母卻離她太遙遠,她能做什麼?她甚至連自保能力都沒有。
連哭都不行的話,她還能做些什麼?
哭不出來的痛——他終於能體會她有多痛了。
那樣,確實很痛。
「范姨之前怎麼不跟我說?」傅如雪歎口氣,抽了張面紙遞給她。
「這些事情之前沒有跟你說,是不希望造成你的壓力,我不希望你過分在意小麗的感覺,畢竟感情是雙方面的,如果有一方付出太多,很快就會倦怠了。再說,這只是失戀而已,又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我反而希望小麗能多方面體驗人生,因為我不可能永遠待在她身邊,她必須學習真正的獨立,即使往後遇到更痛苦的事情也要一個人勇敢往前走,這樣才算是真正的長大,我也才能放心。」
直到此時,傅如雪終於聽出一絲端倪,覺得范姨不是無緣無故對他說這些話。
「范姨,你……」
「如雪,我懷孕了。」范晴芬臉上露出即將為人母的喜悅與驕傲。
「恭喜范姨。」
「這件事只有你父親跟你知道,暫時不要告訴小麗,我年紀大了,怕她會擔心,想東想西,我想等孩子穩定沒有危險再告訴她。」
「嗯,好。」傅如雪點頭答應。
「好了,我要說的就到此為止,小麗以後就麻煩你照顧了。」
「范姨,你應該還有話沒說完吧?」他相信范姨要說的絕不只如此。
范晴芬淺淺含笑。「如雪,你真的很敏銳,一點都不輸給你父親。這輩子我真的很高興認識你父親,並且嫁給他得到你這麼好的一個兒子……」說到這裡,她眼眶又泛紅。「可惜我們相處的時間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