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白雪皚皚,原該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卻因為覆蓋了一層厚厚自雪而少有人跡。
不遠處炊煙裊裊,已近向晚時分,家家戶戶開始飄出陣陣食物的香氣,那味道讓孤零零佇立在街角的小小身影更顯瑟縮。
她想回家,可是……
圓滾滾的眸子帶著一絲懼意四處遠望。想走的念頭雖然在她的心頭蔓延著,但她的腳丫子卻像是生了根,完全不敢動彈。
在一股股襲人的凍意中,發麻的腿軟了,持續勉強站著的她終於不支地跌坐在雪地上。
小小身軀逐漸虛軟無力,只見她沒有投降於這天寒地凍的惡劣天氣,努力地揮動雙手,想要再站起來。
可是,已經受凍兩個時辰的腿壓根沒了力氣,一陣陣的疲乏更是毫不留情地襲向她。
終於,揮動的手放棄掙扎,她仰躺在柔軟的雪堆上,原本靈動的眸子失神似地望著已經灰濛濛的天際。
他……應該會生氣吧!
柔軟而蒼白的唇上彎,她幾乎可以預見他暴跳如雷的模樣——可是生氣過後,他也會鬆了一口氣吧!
畢竟他一向討厭她這個自小就如同鬼魅一般纏著他的束縛。
小媳婦兒!
他總是這樣喊她,年紀小小的她其實不懂什麼情啊愛的:
只知道每回他這樣喊她的時候,即便語氣總是帶著濃濃的不屑,可她心裡依然會漾起一抹喜孜孜的感覺。
沉重的眼皮闔了闔,她知道自己不能睡著,可是……真的好累喔!
以後,她還會聽到他氣呼呼地喊她惹人厭的小媳婦兒嗎?
應該不行了吧!
只怕他早已忘了自己命令她站在這兒等他來接了。
她當然有腳可以自己離開,但她也清楚,若是她就此離去,翻雲會有怎樣的憤怒,他對她總是生著氣,雖然並不清楚他是在氣她什麼,可她就是不願惹怒他,所以即使又累又冷,她也忍了下來。
就怕他來時,尋不著她會不開心。
不過,他會來嗎?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笨啊?」
突然震天怒吼在她耳際爆了開來,初時她以為是幻覺,那不過是颼颼的風雪所幻化出來的。
唇畔那抹淺淺的笑花依然勾勒著,她選擇了閉著雙眼。
只要不睜開眼,就不用看到他的憤怒。
其實他下生氣的時候,真的很好看,偏偏他就像是只渾身是刺的刺帽似的,只要稍稍一碰就隨時張牙舞爪的嚇人。
想到這兒,她臉上的笑花更加燦爛。
「我叫你張開眼,你沒聽見嗎?」語氣中的不耐煩因為那雙水亮眸兒遲遲未有反應,滲上一抹的焦急。
他居高臨下的睨著她,瞧見她臉上那抹不正常的潮紅,心中又驚又怒。
為什麼這個女娃兒就這麼笨?
因為嫌她煩,他故意讓她在這雪地裡等著,甚至故意拖延回來的時間,就是想逼著向來逆來順受的她因為捺不住寒違背他的命令,好讓自己有個發作的理由。
可是誰知道,她偏不肯如他所願!
人幾乎埋進雪堆中,嘴唇已經凍得發紫,但卻依然帶著笑待在這兒等他。
那笑實在是刺眼極了!
彷彿在嘲笑著他的蠻橫霸道,登時一股氣又從心底竄上來。
伸腳,踢了踢那虛軟的身軀,他再次沉聲命令,「喂,起來!」
有人在踢她耶!
意識朦朧中,她萬分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瞧見了他。
「你……」她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可卻力不從心,喉頭像是有團火在燒似的,最後她只能蠕動雙唇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就連眼皮也是沉重得再也不能撐開,闔上,耳旁如她所料地爆出一串他染著氣憤的話語。
洛華箏想要開口要他別吼了,可是這一次連蠕動嘴唇的力氣都沒了。
他總是這麼愛生氣。
可她就是搞不懂,為何他對旁人,甚聖是僕傭都能夠言笑晏晏,唯獨對她總是一副不耐煩的臉色。
他真的很討厭她吧!
如果不是礙於他爹與她爹之間的承諾,他絕對不會容忍她繼續出現在他的眼前的。
即使時間已經過了那麼久,她依然記得當爹牽著她走進聞人府,初見到他時,她就眩惑於他俊美的年少丰采。
開始,他的態度雖然稱不上熱情,但也恭敬的喚了她爹一聲「洛伯伯」,友善一地叫了她一聲「小丫頭」,偶爾逗個她幾句,直到寄住幾日後,她爹提出以據說可以庇佑後世子孫大富貴的地理奇穴「金獅出林」所在地作為條件促成兩家親事,他才改變了態度。
自此,他便不曾對她笑過了。
他討厭她,而且一丁點也不介意讓她知道。
所以,要是她就這麼離開了,他應該也不會感到傷心難過,反而會慶幸吧!
想到這裡,洛華箏的心驀地泛起一陣苦澀,不過十二歲的她已經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既然如此,就別當一個未過門的妻子吧!
從今而後,如果還有機會活下去,就把寄人籬下的自己當成是一個伺候他的丫鬟,別再癡心妄想地造成他的煩惱。
他……既然不喜歡她,那麼她又何必癡纏呢?
第1章(1)
靜謐的書房充斥凝窒的氣息,幾記輕敲之後,門被緩緩地推了開來。
足一跨過門檻點了地,洛華箏馬上恭敬地低聲問道:「少爺,請問您讓蓮兒找奴婢過來,有事嗎?」
玲瓏有致的身段包裹在剪裁合宜的柔緞中,雖然她自稱奴婢,可是那一身的行頭和進退得宜的舉措卻較一般的大家閨秀更勝一籌。
望著她拘謹的進退,聽聞那平穩卻顯得緊繃的聲調,她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疏離讓聞人翻雲不自覺地皺了皺兩道俊挺的濃眉。
雖然這不是她第一次對他自稱為奴婢,可卻是他第一次聽上心頭,所以難得的,他拿正眼瞧著她,而沒有將她當成空氣。
只是那聲「奴婢」實在令他不快,向來平靜無波的心思驀地擾動起來,甚至還莫名地染上些許薄怒,偏偏又拿她無可奈何,因為自那回她差點凍死在雪地中後,娘親大人就有令,不許他再傷她一絲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