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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頁

 

  夜裡兩人相擁而眠,看似是她喜歡這樣他才做,其實,他也是喜歡肌膚相觸的親近感覺,只是他不會說出口。

  思及此,她心裡微微一笑。原來前塵往事如此值得回味啊。

  她喜歡著李容治,也很快樂地掙得一刻是一刻,但心裡深處總是有著些許的委屈。

  明知她在叫徐達的這一世裡,得到的已是極好了,有個人能教她打從心裡願意付出,有個人能讓她感受歡喜的情緒,有個人能在心裡留著她的小位子,這是她以前在西玄完全得不到的,她已經很滿足了,只是……偶爾還是會想著,下一世,她不是徐達了,讓她到這一世所有人都遇不見她的地方,重新開始,有個人能全心全意地愛著她,他們之間沒有天下沒有委屈也沒有必須克制的愛慾,就她與他,單單純純的相愛……

  當歸,當歸,這兩字還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呢?人自九泉下轉世,再回歸九泉,當歸不過回到原始之初罷了!正巧徐回身邊這人也叫當歸,豈不是順理成章送她回地府?

  ——皇后陛下!莫作如此想法!你再仔細想想你要往哪走……

  隱約中,有人驚惶大喊,隨即,她的意識被大紅的火焰燒個徹底,連灰燼也不留。

  ☆  ☆  ☆

  掠過大魏宮殿的飛鷹連連長嘯,驚動了李容治。

  他撩開床幔下了龍床。

  「陛下。」太監低聲道:「才三更,還早。」

  他應了聲,任著太監們在他肩上披上衣物,他推開窗往天空看去,今晚星光燦爛,不見天上任何老鷹的影子。

  「方纔你們聽見鷹嘯了麼?」

  為首的太監回頭看一下其他小公公,相互搖頭。「陛下,興許是咱們耳背……什麼也沒聽見。」

  「是麼?」他笑道。一名太監換上較明亮的燈,李容治目光落在屏風上,神色短暫空白,隨即又笑:「你們先出去吧。」

  幾名太監正要退出時,又聽得他道:

  「對了,眼下正好有空閒,你們去把呈上的畫像一併送來吧。」

  太監們面上有喜,連忙應聲退出。

  他沉思半天,直盯著屏風,最後恍惚的走上前,輕柔撫過屏風上的字跡。

  「……徐達……徐達……當年我就任你這麼走了……我現在是不是就不會這般痛……」現在就是報應嗎?當年就只想著他不想孤獨地走在這條路上,將她扯了進來,結局卻還是他一人繼續往前走。

  他忽而失笑。

  當年徐達裝死入棺,他心裡微惱,氣她寧可裝死也不肯與他一同當這一世的帝與後,如今,他卻寧願她裝死。

  徐達,你裝死後會上哪呢?回西玄?不審走遍大魏?

  「陛下,畫像到了……」太監幾乎是用跑的將畫像送來,他一一攤開畫像,想起房裡還藏著有人塞的銀子,猶豫一會兒,把幾張給銀子的畫像放在最上層。

  李容治正全心全意低低念著屏風上的諫言,嘴角噙著柔情的笑,聽得太監訝一聲,他轉頭恰恰看見那太監正攤開最上層的畫。

  那畫是……

  他面色遽變。

  那太監嚇得面如土色,趕緊要捲起,李容治神色強定,揮手道:「都出去,這……這地圖也留下來吧。」

  「是。」

  李容治走前一步,瞪著那地圖。

  半年前臨秀兼程趕去得慶縣,將山谷地形細細畫了下來,筆觸輕顫,顯然在畫的途中已經看出徐達生機渺茫。

  亂石砸下,不僅山路崩塌,若有人不在山道上活埋,而是跟著滾石跌落狹谷,那真真是屍首也難找了。

  一個月前,臨秀與月明歸來,伏跪在御書房久久不起。

  幾日前,烏桐生回到京師的小宅,足不出戶。

  昨日,他親自微服出宮去見烏家大少,那冷傲青年瘦了一圈,只道:

  「那天我沒跟去,來不及救二小姐,這半年來我留在得慶縣,但盼能尋著二小姐屍首,無奈天不從人願,想來老天這一世對徐達與烏桐生不甚賞臉,這才教我們這一世遭得如此下場。日前我忽而想起,去年二小姐曾趣提,要有來世,她但願生在大魏沿海一帶,日夜與海為伍,過兩天我就要搬去沿海一帶,再不教一個自稱神師的人為新生孩兒算命。」

  他不動聲色細細觀察烏桐生的語氣、神態。

  烏桐生忽然展笑,道:

  「大魏陛下這般甚好,天性疑心,竟疑二小姐被我藏起?這對陛下來說也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希望。」一頓,他冷聲道:「連我烏桐生半年都尋不著的人,難道還會活著不成?陛下,你且也絕望地痛上一回吧,二小姐確然已死,沒有什麼好疑心的!」

  那句句有意刺破他的想望,即使現在再憶起,那殺傷力仍教他心頭如刀絞,疼痛不已,他殺氣畢現,一腳踢飛屏風。

  匡啷一聲,屏風遽然倒地,門外的侍衛與太監皆跪了一地。

  此刻多想洩恨,多想令旁人一塊痛著,他為九五之尊,殺個人跟捏死個螞蟻一樣容易,即使眼下杖打人命,抄個家滅個族,都還得跪著謝他恩典,憑什麼他痛得都感到那心頭活生生裂開流出鮮血了,他的臣民卻是照樣過得和樂?

  天子之痛,何以不能分於子民?

  他要殺誰要剮誰,誰能說話?

  他心裡陡然生出此念,黑眸落在桌上攤開的十多張美人肖像。他面上清清冷冷,唇線卻彎了彎。每張美人肖像背後代表的是家世、前程勢力,以及貪慾……

  指腹輕輕跳落在每張圖上,嫣然女子,若月下天仙,身段無骨,我見猶憐,要先拿誰開刀才好?

  「陛下?」清亮的聲音在門外輕喚著。錢臨秀這幾日夜裡沒出宮,都在值日房委屈睡著,小公公奔去找他,他可隨時趕來。

  「……沒事。」李容治下意識看向門,忽地瞥見另一頭的長榻。他想起,她的寢宮裡有著一樣的擺設,在窗前有著相仿的長榻。

  每年元旦到十五間,宮裡慶典不斷,他與她雖可天天相見,四周卻永遠都是朝臣,沒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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