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她才終於知道他的名。
更晚一點,從村子裡回來的李泰,一邊描述著跟其他人去搜找船難生還者的景況、一邊趕緊將一些工具抓起來丟進袋子裡,他準備再過去救人。
而一探到村裡人已經救到了些生還者,也拉起了幾具遺體,爭晴立刻表示她想要跟著去找找看有沒有她要找的人,說不定她還可以去村子裡幫忙照料那些人。
知道她找人心切,昨晚也見識到她處理傷患的能力和膽量的李家父子,立刻欣然贊同。所以很快地,她便跟著李泰往村子去。
男人,玄溟,也跟他們一起出了門。
臨河岸的小村落就在離李家三里外的地方。不過向來寧靜的村子,現在可因為昨晚發生在附近的船難而忙亂起來。
村子裡十五戶與散居在沿岸的所有壯丁,全都加入了搜救的行列,而其餘的婦孺則幫忙照顧處置陸陸續續被找到抬來的人,不管是活的死的。
不過因為村子裡並沒有大夫、村人也沒遇過這般重大的災難,所以對那些骨斷、頭傷、昏迷……等等受到大小不一傷害的傷者,眾人也只能像無頭蒼蠅般忙得一團亂。
因此,當李泰帶了個小姑娘出現表示她要來幫忙時,那些正對被安置在村長家前空地、陣陣呻吟哀嚎的傷患感到無力又無助的婆婆嬸嬸們,並沒抱什麼期待。一直到這圓臉的小姑娘捲起袖子,開始蹲在一個個傷患身旁仔細檢查起他們的傷,再有頭有緒地出聲指明她需要什麼東西,俐落地處理第一個患者後,那些婦女們立刻因為她的指揮若定感到安心,所有人很快被分派到事情做,現場也漸漸有秩序起來。
雖然小姑娘的個頭嬌小,說話聲音也不大,但她的存在卻不可思議地成為穩定所有人的力量。
甚至就連玄溟,也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在幫她搬動傷患、出力替她壓制因疼痛要逃走的人,他更不吝嗇出借他的微笑,安撫仍然恐懼到頻頻發抖的年輕人——他不記得年輕人的臉,不過從年輕人的聲音他認出了,這是在船上曾和他說過三次話的船員。
總之,一向被人侍候的他,現在倒淪為侍候人的小大夫助手了。
「我不是大夫。大嬸,我說過我只是剛好一直在一名真正的大夫身邊幫忙,所以才懂這些……」爭晴的眉眼神情終於有了止不住的笑意,因為她竟然真的在這裡找到了受傷被人救來村子的阿藍。見到躺在蓆子上、只是命大的雙腳受了割傷、但人昏迷的阿藍的那一刻,她這時想來仍然驚喜不已。同時不由得記起之前玄溟說的那些近似安慰但真的安慰到她的話,竟神奇地應驗了。
雖然手不停歇地處置了七、八個傷勢嚴重程度不一的患者,但因為找到阿藍而心情輕鬆的她,可一點也不覺得累。接過了一位大嬸遞給她的茶,她趕緊認真糾正大嬸對她「大夫」的稱喚。
「好好,我知道了。你快喝口茶、歇會兒吧,剩下的我們做就好了,大夫!」和善的大嬸說著,最後還是以一聲「大夫」做結地走了開去。
無奈地搔搔自己的臉頰,爭晴只好先喝茶。
坐在樹下,視線慢慢在因為患者被自願的村民一個個抬回自己家照顧,最後只剩幾個村子孩童在跑動的空地上轉過一圈,她的嘴角有著輕輕的笑意。
她真的是幸運的,她不僅好好地活在這世上,還可以用她的雙手幫助曾和她同船的人。因此,她依舊把玄溟視作她的救命恩人,這一點也不為過。
那個男人,剛才也幫她做了不少事。
想到從陪她來村子裡,到她在替傷患處理傷口時一直在她身邊的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蹤影,她下意識開始搜尋起他的身影。最後,她是在村子口看到他。
玄溟正和另一個灰衣漢子說著話。而這兩個同樣高大健碩的男人,就算是讓他們混在人群中,恐怕也立刻就會被指認出來,更何況他們是在這和他們顯得格格不入的鄉間小村。因此不僅是她,其他經過的村民也頻頻朝這兩人露出好奇又敬畏的眼光。
不過看起來,玄溟似乎是早就習慣成為旁人注目的焦點,所以即使是從他跟著她進村子到現在,他的神態仍然是一派的淡適內斂。至於他身邊那位灰衣漢子——昨晚來找到他的人之一,藍天雲——不知道是天性如此或後天養成,他那張硬若岩石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旁人對他的影響……
她站在這一頭,滿是興致地觀察這兩人。不過就在這之間,她有兩次發現到玄溟不知道在等待誰地將視線越過她,目光投向她身後的某個地方。
他不是沒看到她,但她卻發現自己在他眼中彷彿跟其他路人沒有什麼不同。
她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臉,少女心可有些小受傷了——雖然她早就清楚自己不是長得美若天仙,不過她應該還不至於有張讓人相處了大半天仍記不得模樣的臉孔吧?
噘了噘小嘴,她仍是朝他走過去。
「你在等什麼人?村裡哪位美麗的姑娘嗎?」一邊走近他,她一邊故意取笑他。
一聽到這聲音,玄溟很快地定眸,盯著這位恬靜的小姑娘朝他踱來,他立刻明白了什麼地眸心掠過一絲狼狽和莞爾。
「爭晴,若你現在問村民,這裡最美麗的姑娘是哪一位,我猜他們會說是你。」不著痕跡讓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到眼前,他似笑非笑地回應她。
果然,爭晴馬上忘了剛才那抹怪異的感覺。她朝他咧嘴笑得自信開心:「說得也是!因為我剛才幫大家做了不少事,至少他們應該這麼說好讓我高興一下,順便忘掉所有疲憊嘛。」
她毫不扭捏的笑聲立刻感染了他。這是今天不知道第幾次,他被這小姑娘總令人意想不到的說話方式、看事情的態度感到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