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說起了掌故。「五百年前鑿開了這山洞,原是做為避風雪之用,沒想到洞中有洞,還有一塊渾然天成的靈犀香。沒有人知道這塊香石是哪裡來的,很可能盤古開天闢地以來,就在這裡了。」
她的手指緩緩移動著,一方面感受著溫潤的冰涼,一方面也為這古老的巨香傳說而心懾。
她夜夜放在枕畔的靈犀香就是從這裡敲下來的啊。
「為什麼叫靈犀香?」她問道。
「當初發現時,這香石長得像犀牛角。」他右臂上揚,顯出這塊巨石當年更為高聳的高度。「犀角中間有一條白紋,從上頭直通到下頭,可以互相感應,因為有此靈通,便叫靈犀,因此這塊香石也叫做靈犀香。」
他手臂緩緩擺了下來,好似畫出一條相通的犀角白紋。
「我沒看過犀角。怎麼感應法?」她深深為這個命名所感動。
「好比我在這頭,你在那頭。」他伸袖一揮,比向了寬闊的石洞,微笑道:「不必說話,不必見面,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麼,煩惱什麼,歡喜什麼,心有靈犀一點通。」
「啊……」她的心再度受到震撼。
心有靈犀,即使千里迢迢,亦會尋香而來,也會在她最危難的時候,及時趕到,在她失望無助的病榻邊,柔言安慰,字字句句說進了她的心。
靈犀香珍貴,與她心有靈犀的男子更是珍貴啊。
「好珍貴……」她眼眶微濕;心裡還在感動,突然覺得有事不對勁。「太珍貴了,你不可能那麼容易買到,到底……」
「我不姓田,我姓穆。」
「什麼?」
他答非所問,卻也讓她瞬間明白。
穆?皇帝他家的大姓?只因他是皇族中人,所以他一直瞞她?
「我也不叫田玉龍,這是我外出時用的名字。」
「幹嘛遮遮掩掩的,見不得人嗎?」
「我姓穆,名叫勻瓏。」
「這誰呀?」她惱得快哭了,真相只有讓她更加惶惑而已。
「唉!」他好喪氣。看來並不是人人都知道皇帝的名字,對於老百姓而言,大概就只知道皇帝老兒、真龍天子、萬歲爺這些詞兒罷了。
他微笑輕撫了她的頭髮,執起了她的右手掌,見到她掌心的肉色疤痕,憶及她跌落吊橋的驚險景象,不由得心頭一緊。
他輕輕歎息一聲,低頭親吻了她的掌心,這才站在她身邊,拿指頭一筆一劃在她的掌心寫出他的名字。
「勻,均勻,勻稱,取其平和中道之意,務求天下安定,百姓豐衣足食;瓏,王者為龍,龍為至尊,乃是上天之子。」他邊寫邊解釋。
「你名字這麼多學問!」她聽得頭暈了。
「來,過來看這個。」
他牽著她的手,走到大石桌的右邊,那裡一大塊山壁磨得平整光滑,依序刻上一行又一行的文字。
「這個山洞,就是天穆王朝皇帝祭天的神廟。」他感覺她手心微顫,立刻用力回握,再帶她緩步走過,瀏覽石壁上面的文字,語氣沉穩:「天穆王朝立朝三百年以來,自太祖以降,至今十二個皇帝,上頭是他們的名字、年號和廟號,不過最後一個還在位,不急著上廟號。」
穆勻瓏
她呆呆地看著那個名字,天穆王朝第十二代皇帝。
難怪,難怪呀!所有混沌不清的疑問都有了答案。
不早就猜到了嗎?只是,她不敢、也不願往這個方向去猜;在雲頂關,大耳和尚說「果王」送禮物,她知道他指的是國王,可天穆國沒有國王,而是皇帝,她那時病著,無暇細想。
果然就是他!難怪他以超乎常人的能力,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還能親自到場送行,大大地激勵了軍士們的士氣,他——她不得不說——做得很好啊。
知道真相的此刻,她是該學護衛大哥們跪下來?還是鞠個躬就好?或者像戲台演的,扮演一個美妾的角色,給貪戀美色的昏君槌撾背、捏捏腿?不然,乾脆昏倒給他看,以搏得君王更多的寵愛?
所有紛紛擾擾的念頭一下子平靜下來,她既不驚恐,也不興奮,她還是只願他是在青檀鎮尋香而來的男子。
皇帝也是渴求真情真愛的男人,他苦苦隱瞞,是怕驚動了她吧?若早知他的身份,她還能毫無顧忌地跟他在一起嗎?怕是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兒,他說一,她不敢說二;他不讓她走香路,她就得謝主隆恩。
他說,他要她瞭解他,接受他,沒有疑慮,沒有害怕——他做到了。
他是要什麼有什麼的皇帝啊!他大可不必這麼彎彎繞繞,好讓她來喜歡他、愛他……可他就是這麼彎彎繞繞,從而讓她喜歡他、愛上了他……
他竟是為她費了這麼大的心思!她的心一絞,熱淚奪眶而出。
「相思?」他靜靜地等待,竟是等到了她的眼淚,不由得一驚。
「我可以喊你的名字嗎?」她抬起淚眸。
「可以。」他轉為逸出溫柔的微笑。
「勻瓏。」
「我想再聽。」
「勻瓏。」她淚水滑落,綻開甜美的笑靨。
「相思啊!」他如釋重負,張臂擁她入懷,不住地撫摸她的頭髮,欣快地道:「普天之下,除了我過世的父皇和母后,就只有你能喊我的名字,因為,你是和我平起平坐的妻子。」
「妻子……」她又掉下了激動的淚水,
「今天,有天神見證,我穆勻瓏誓娶郁相思為妻。」他捧起了她的臉蛋,以指腹拭去她的淚痕,笑意溫煦,向她告知道:「相思,你將成為我天穆國的皇后。」
皇后?這個天下姑娘夢寐以求的名份突然掉到她身上,她只是怔忡。
「皇后……就是你的妻子嗎?」她怯怯地問,覺得自己糊塗了。
「當然!」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做皇后……」
「很簡單,你只要愛我。」
她是愛他啊!青檀鎮初見,她心裡便擱上了他,難捱的相思日子裡,她的情意逐漸發酵;雲頂關重逢後,他的柔情深深地打動了她;高原上的豪情縱歌,水池邊的擁吻,他一切的一切,皆已成為她心魂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