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涉險!」他急切地道。
「你已經請唐知府找大夫了,再怎麼遲,明天早上就會有大夫過來,到時我再讓大夫瞧瞧好了。」她低下頭,絞了絞手指頭,又抬頭笑道:「更何況若我真的染病了,我還是得避開爺你身邊……」
「我不許你進去!我出重金另外找人,總有人願意進去。」他不理會她的避開,用力按住她的肩膀。「我們在外面掌握情況就成。」
「爺,我當伊莎貝拉是朋友。」她溫言道:「她一個姑娘來到這裡,生了病,沒人理她,一定很難受的;他爹和狄雅哥兩個大男人,怎麼照顧得來她呢?而且,她爹一直害怕我們的癘病,恐怕這會兒也以為是我們過病給他們。包山海不敢理會,庸醫沒治好,衙門又擋著不讓他們離開,怕是會造更深的誤解了,那豈不壞了爺早先讓他們知難而退、從此兩國和好平等貿易的初哀嗎?」
「唉!」穆勻瓏長歎一聲。
在這個當兒,她競能鉅細靡遺地說出一套道理說服他,而且說的不僅僅是朋友之情,還能一躍而出,順帶展望到天下大局。
他是娶了一個何等聰慧靈巧的女子啊。
「我既是你身邊的人,我進去也可以讓費南多安心,他會明白,你不當他們是敵人,而是他們的朋友。」
「唉!」仍又歎了一聲。
她見他老是歎氣;心底感到些許不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是這麼顧慮她,她卻偏要惹惱他。
她只是懷抱著一個心願,希望他少些操煩,少些憂慮,少些皺紋。
「如果爺你覺得我迕逆了你,等事情過了,我自己回去青檀鎮……」
「唉,相思,你想到哪裡去了。」他又是搖頭歎氣,逸出疼寵的柔笑。「我大概能瞭解,阿甘兄不得不讓你去雲頂關的心情了。」
「爺?」
「拜託你了。」他鄭重地道。
「好!」她綻開微笑。「我一個人可能忙不過來,元老爺,你有辦法找兩個人進來幫我的忙嗎?」
「郁姑娘如此情義,老朽佩服。」元歸抱拳道:「我這就回去找人過來幫忙。」
「工錢就算我家爺的了。對了,那個大夫只開香茸是不夠的,我想暫時用調和脾胃、安定症狀的香藥,要準備藿香、白芷、桔梗、紫蘇、陳皮、甘草……哎,我記不得了,元老爺?」
「我去翻醫書。」元歸點頭道:「百草莊什麼都沒有,就香草、藥草最多,我即刻送過來。」
「麻煩元老爺先煎一帖藥給我家爺喝,他是萬金之軀,千萬不能染病的,您一定要看他喝下去喔。」
「相思!」穆勻瓏忘情地呼喚她。
「爺,你要喝藥,別擔心我。「郁相思繞過繩索,回眸一笑。
兩名衙役聽他們說了老半天,也沒阻止,畢竟他們擋的是裡面出來的人,不是進去的人。
「潘大哥,有件事麻煩你。」郁相思想到了事情,又回頭道。
「郁姑娘請說。」潘武恭謹道。
「請你去我房裡,取來床頭的香匣,你認得那樣子的。」
她進門了,消失在客棧大堂的簾子後頭,穆勻瓏牢牢地盯住簾子,好似想一眼看穿她的動向。
她要靈犀香做什麼?他猛然頓悟,她是想他陪在她身邊啊。
原來,她早已是深深地依賴了他,有他的陪伴,她就有力量。
他握緊了拳頭,忍住衝進去客棧的衝動。她要他不能染病,他就絕對不能染病,他得保重自己的身體,為她,為天下萬民。
夜空浩瀚,蒼茫無際,他抬頭仰望,心底也在高聲吶喊。
願天神祝福他的妻子!願天神給予他和她更多、更強的力量∼
*** *** ***
「伊莎貝拉,我幫你擦擦汗。」
「香香?」伊莎貝拉微睜了眼,虛弱地道。
「是我,相思。」郁相思拿巾子幫她擦了脖子、腋下和背部,再扶她躺下,柔聲安慰道:「你很累喔,你再等等,快熬好藥了,你待會兒喝了就舒服些。」
房門打開,曾大娘拎來乾淨的馬桶,後面跟著憂心忡仲的狄雅哥。
「她還好嗎?」他著急地問道。
「剛才吐空胃裡的食物,肚子沒那麼痛了。」郁相思掩起薄被,再將巾子浸了水,擰乾放在伊莎貝拉的額頭上。
狄雅哥站在床邊,凝視伊莎貝拉的病容,眉頭鎖上憂愁。
怎地男人不管膚色長相,憂愁起來都是同一種神情呢?
郁相思瞧著,驀然明白了,原來,狄雅哥對伊莎貝拉……
「費南多大爺還好嗎?」她不動聲色,問候道。
「他沒事。我請他先休息。」
「你呢?」
「我來照顧小姐。」他答非所問。
「也好,讓你看著她。」郁相思起身,好讓他能盡他的心意。「我還得去看客棧大娘和她女兒。曾大娘?」
「好了。」曾大娘收拾好房內的東西,隨即跟郁相思走出門。
迎面而來的正是曾大叔,他肩上背了一個大籃子,問道:「我家老爺送來香粉和香爐,我擱哪裡?」
「曾大叔,謝謝你,你幫我拿去最後一間房放著就好。」
「這就去!」曾大叔立即轉身,他還得趕回廚房熬藥看火候。
「曾大叔,還好有你們過來幫忙。」郁相思道謝。
曾大叔和曾大娘雨夫妻是百草莊的僕役,聽說老爺找人幫忙,便自告奮勇過來了。
「沒什麼啦,誰也不想生病。」曾大娘直搖手。「要來之前,我家老爺還要我們嚼艾草和香芷葉避邪,姑娘你要不要?」
曾大娘從懷裡掏出一大把綠油油的葉子,郁相思笑著拿過一片香芷葉,含在嘴裡。
兩人接著來到客棧掌櫃一家的屋子。掌櫃大娘和兩個十幾歲的女兒病撅佩地躺著,她們仍然幫忙處理了穢物,為病人抹身換衣,正好曾大叔熬好藥湯送過來,便一個個仔細餵了藥,再服侍病人上床睡覺,待一切料理妥當,這才放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