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不會是……」她突地清醒,往腰間一探,抓起繫在束帶上的鳥柄錦扇,整顆心才安穩了下來。「我還以為你把扇子拿去典當了呢。」她呼口氣,拍拍胸口,露出安心的笑。
他瞪著她,臉上有著超乎年杞的世故和悲傷。「你都快要餓死了,還留著這把扇子做什麼?」
「可是……可是,這是你爹留給我的,我若不帶在身邊,往後就沒法子相認了。」
「還相認什麼?天下這麼大,你要上哪去找他?找到了又怎樣?你以為他還要你嗎?若他還要你,就不會丟下你這麼多年不管!」多年的辛酸冒上心頭,痛得他模糊了雙眼,氣的是娘的執著和傻氣。
他要娘離開那座山谷,只是想要遠離蜚短流長,而不是要她來找爹的!她繡帕子繡到指尖都破了,也負擔不起兩人在外流浪的費用,但娘欲寧可要留著那把扇子,事可餓肚子也不願典當那把扇子!
那把扇子,會比他們母子的命還重要嗎?
她眨了眨眼。「三月,不要氣你爹,你爹不是不要我們,他只是找不到我們。」
「不對,是我不要他!」毛三月惱火地扯下她腰間的錦扇。
「你要做什麼?」
「我要當了這把扇子!」然後買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袷給娘吃!
「不可以、不可以!」不知打哪來的力氣,居然讓餓了幾天,渾身沒勁的她立時奔起,眼看著就快要抓到他,他欲已奔出破廟口,撞上一堵肉牆——
「唷,瞧瞧,這把扇子看起來真是精細呢。」被撞的男子一身粗布衣裳,輕易地一把拎起毛三月,搶走他手上的扇子,看向身旁的同夥。「依我瞧,這分明是這小子偷我包子時,順便從我身上摸走的。」
「可不是嗎?」同夥咧嘴笑著,打量那把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錦扇。
「胡扯!我偷的只有包子!」毛三月吼著,想要伸手抓回娘親視為心頭肉的綿扇。
男子把扇子高舉遇頭,一把將他推開。「包子,就當是老子捨你的,這扇子,老子就收下了。」
「這位大爺,那是我相公的扇子,請你還給我。」毛曙臨衝向前去,緊抓住那把錦扇。
男子看向她,眼睛為之一亮,和同夥對看了眼,嘿嘿露出淫笑。「這位娘子,這是我的扇子,我就是你的相公啊。」他輕而易舉地將瘦弱的毛曙臨給拽進懷裡。
「你放開我娘!放開我娘!」毛三月衝上前去,欲被兩個大男人一腳踹到破廟一隅,痛到動不了。
「請不要這樣子,把扇子還給我,那是我相公的扇子……」兩個大男人欺上身,毛曙臨的眼裡從頭到尾都只有那把錦扇,那是除了三月以外,最重要的寶貝。
「咱倆就是你的相公啊。」兩個大男人將她推倒在地,動作粗魯地撕開她身上捕了又捕的破舊衣裳,撲上她瘦弱的身子。
「不要、不要……救命啊……」毛曙臨護著自己,欲抵擋不了四隻有力的臂膀。
角落裡的毛三月見狀,拚了命地在地上爬,痛苦地嘔出一口血,淚水難以控制地滑落。「不要、不要……我求求你們,放遇我娘,我給你們做牛做馬,一輩子給你們做牛做馬……」
都是他的錯,如果他不要到包子攤去偷包子,就不會害娘遇到這種事了。
正當毛三月深惡痛絕的當頭,說時遲,那時快,一陣風飆進破廟裡頭,壓在毛曙臨身上的兩個男人瞬間被踢飛,昏在角落。
毛家母子倆錯愕的對看一眼,淚水都含在彼此的眼眶裡,搞不清楚眼前到底發生什麼事。
「想做牛做馬,倒不如到我的客棧裡,意下如何?」站在最前頭的女子,一身華衣錦服,動作迅速地褪下外袍,蓋在毛曙臨的身上,順便把隨手搶回的扇子交到她手上。
「謝謝你。」她滑下淚,看著與這名女子同行的男人,輕鬆地將兒子抱到她身旁,好讓她可以緊緊地將兒子擁入懷裡。「謝謝你們。」
天下真的好大,她不知道到底該要去哪找他,她只知道,她不能再讓三月為了她受苦了。
*** *** ***
秦淮河岸客棧後院,以湖泊為界,分為前院經營的食堂和客棧,後院的雅捨和當家的院落。毛曙臨名為廚娘,實則為推拿師,跟著客棧當家、掌櫃和總管一塊住在後院的三幢院落.
後院,三幢院落最西邊的春滿樓正廳——
「三月、三月,你沒事吧?」
被喚作三月的孩童,外形高大,看起來像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但仔細瞧他青澀的臉龐,可能不超過十歲。
「我沒事。」毛三月很酷,被毛曙臨摟進懷裡,一雙不屬於他這年紀的眸深沉地看向送她回來的男子,目光直直盯著,露骨地上下打量,而後在眼裡很直接地畫了個叉,就像夫子今天又在他的卷紙上頭打了個大叉一樣。
接受到不善視線的宮之寶,濃眉微挑,若有似無地哼了聲。
一個小鬼頭,臭屁個什麼勁?叫三月很了不起是不是?怎麼會有人的名字叫作三月?
三月?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著。
「你沒事?可不是說你有事嗎?」毛曙臨抓著他,上看下看,翻了一圈,左看右看,努力地想要在他身上找出蛛絲馬跡。
「……」毛三月噤聲不語。
「跟人打架。」說話的人是秦淮河岸客棧的首席總管屏定言。她神色冷峭,冰似的眸直瞪著毛三月的背後。
那感覺,像有兩支冰柱不斷地鑽進他心裡,不容他抗拒,逼得他硬著頭皮委實道:「有個混蛋罵我,我不睬他,他扔了我的筆,我氣不過,就……」終究是個孩子,話到最後,默默地低下頭,等著她從輕發落。
「你、你……」毛曙臨醞釀許久的淚水唄的一聲,嘩啦啦地傾落。「都是我不好,才會害得你、害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