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札特呵,曲子流傳過千百年,見證了無數段愛情,那麼,就請你為阿譽和晴天再次見證……
蔣譽買早餐回來,一進屋看見的就是這幕。
他傻了,誤以為時空穿梭,他的旋轉女孩回來,在他的眼前輕笑、旋轉,自信的她、自信的舞步,自信的晴天……回來……
音樂持續跑著,她舞得淋漓盡致,調皮的娃娃,調皮地蹬腿、跳腳,從東邊跳到西邊、從南跳到北,這是娃娃的夜晚,娃娃的世界。
在小小的一方櫥窗中間,在月色朦朧、街燈沉默的夜,娃娃再不必擔心過路客的眼光,她的心啊,蕩漾春天。
跳跳舞得盡心,阿譽看得癡情,恍若那天、那年、無數個汗水淋漓的練習夜晚回來。
「櫥窗娃娃」是晴天在舞蹈大賽中拿下冠軍的作品,比賽之前,他當觀眾看過幾十次,還說冠軍非她莫屬……
舞曲結束,跳跳發現他站在牆邊,迅速掛起笑臉。
「阿譽記得對不對?」
她奔到他身邊,抬頭,對上一百九的特級身高,她懂了姊姊的哀嚎,和阿譽談戀愛真的很容易得到頸椎疾病。
「跳跳也沒忘記。」他的臉一貫臭,這種臭法不是臭豆腐吃太多,應該和媽媽懷孕時,跌進臭水溝有關係。
「沒有人可以忘記晴天。」她伸出手指頭,在他臉上揉捏,想替他揉出一個溫和笑臉。
他不想傷感的,不想她從遠方歸來,看見他的憂愁,於是轉移話題。「來,吃早餐。」
走進餐廳,他找出三百年沒用過的餐盤,像辦家家酒一樣,排滿整桌。
她笑笑,搖頭。「我吃不下那麼多。」
「能吃多少算多少。」她太瘦,瘦得不像記憶中的跳跳。
「嗯。」她用力點頭,然後挪了一杯豆漿到面前,倒出小半杯,一口一口,慎重其事地慢慢喝掉,然後舔舔嘴唇說:「謝謝,我吃飽了。」
他瞠眼瞪她。
會不會太過份?十幾人份的早餐擺在桌上,她居然只吃掉六分之一人份?「東西不合胃口?」
「沒有,每樣都好吃極了。」事實上,光看她就猛流口水,台灣的美食冠世界,離開多年,說不想念才有鬼。
「好吃為什麼吃那麼少?」
「身為舞者,身材很重要。」她舉舉杯子。「我吃這樣已經很過份了,很多舞者是不吃早餐的。」
她屬易胖體質,隨便多吃兩口,成效馬上跑到肚皮上,她可不想害男舞伴骨折。
「這種吃法,哪有體力練舞?」
「阿譽先生不知道現代有一種叫做綜合維他命的東西嗎?」她笑瞇眼。
「不行,多吃一點。」如果當知名舞星的代價是拿身體健康去交換的話,這種工作,不做也罷。
她看他一眼,為難的嘟嘴。「前陣子有個俄國的舞蹈明星,因為體重超過四十三公斤,就被解聘了。」
「不管,先吃,真到過胖的話,我再送你去健身機構減肥。」
看出他的堅持,好吧,反正舞星生涯和她……掀掀眉頭,拚了。
把看起來很不錯的三明治拿在手上,在阿譽的鼓勵眼神下,她咬了一口,細細咀嚼。
「怎樣?」
「人間美味。」
人間美味?不過是連鎖店的早餐,她一定餓了很多年。「再試試這個。」他把一盤煎餃推到她面前,臭臉變得有點香了。
「好。」
她夾起餃子咬一口,肉汁流進嘴裡,她滿足的深呼吸。吃飽飽的生活……真棒,也許她該徹底改變生活方式。
「好吃對不對?」他喜歡她的表情,喜歡這個熟悉笑臉。
「好吃得不得了!」她用力點頭,配一口豆漿。
再接再厲,她把鬆餅抹上奶油,咬一口,再把起司蛋餅含進嘴裡,著迷的模樣,像被封印三百年的小妖精,初嘗食物精華。
見她吃得那麼開心,蔣譽的心情也跟著放開。
商天雨直到撐了肚皮,才笑著搖手求饒。「我真的不行了。」
他看看剩下來的食物,不滿意,但能接受。
他推開椅子,走到她身邊,準備盤問她,他總得瞭解她蹺家的理由,雖然他早猜到七八分,相信和她的新後母脫不了關係。
可突然,商天雨暴睜的眼珠子像看見鬼,搗起嘴巴,咿咿呀呀、比手劃腳說著沒有人聽得懂的外星話,接著猛力推開他,往房間裡面衝。
蔣譽滿頭霧水,跟在她身後進房間,右腳才跨進去,就聽見廁所裡面傳來陣陣的嘔吐聲音。
食物不乾淨?
不會,她吃過的,他都嘗了。左邊胸口一陣沒道理的紊亂撞擊,他被她弄慌了手腳。
「跳跳!」他追到廁所門前,扭動把手,發覺門被鎖住。
門裡傳來一陣模糊的應話,他聽不清楚。「跳跳,快點開門。」
她沒空理他,他只好耳朵貼著門,細聽裡面的狀況,幸好沒多久,沖馬桶的聲音就響起,然後是水聲,十秒鐘不到,她打開門,衝著他笑。
「放心啦,我沒事。」
「吃壞肚子?」明知道不可能,他還是問。
「還好吧。」她看看天花板想了一下。
「食物不好?」
「還好吧。」正常人來吃,應該很好。
「懷孕了?」
「喂,阿譽在破壞我的名譽!」她用力捶他的胸膛。
「還有什麼理由會讓女人嘔吐?」他失笑,因為她誇張的表情。
她說得篤定。「厭食症。」
「你有厭食症?」
「沒這麼嚴重,這是我們這一行的職業病,很多同事都有。」她笑笑,不以為意。
「可是長期下來……」
「我們才希望能夠『長期下來』呢,很多得不到厭食症的人提早被迫離開舞台,就算再有天份、再有才華都沒用。」她胡扯,而且越扯越順口。
「說得好像得到厭食症是一種恩賜。」
「是啊。」她說謊,但謊話能換得他的眉頭舒展,值得。
瞧,說謊多容易,她在飛機上東想西想,想著該怎麼對他說謊,才能換到留下來的住宿券,沒想到輕輕鬆鬆、簡簡單單,他就信了她每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