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不解。「既然你外公很富有,你爹娘過世,無錢埋葬時,怎麼不向他老人家求助呢?」
「這說來話長。」吉祥幽幽地說:「我爹原是個才高八斗的書生,赴京趕考途中生了場大病,倒在外公家門口,是我娘把他救回家,外公醫好了他,他們也因此而相愛,但外公相當反對,因為當時我娘已許給了他的得意門生,兩人也定了親,我娘算是有夫之婦,於是我爹娘不顧一切的私奔,在莘集村落腳住下,外公氣壞了,從此再也不承認他們。」
「原來你爹是書生。」難怪她的氣質跟別的奴婢不一樣,也難怪她可以在眾多丫鬟中脫穎而出,隨侍在裴文身邊伴讀了。
「是啊,我爹是個學識淵博的書生呢。」提起俊傑的慈父,吉祥的臉龐更加柔和了。「他有學問,也有上進心,但身子卻無法承受長途跋涉,沒再進京應試,我娘生下我們四姐妹之後,為了照顧我們溫飽,他只好跟好心的莘集村村民學習當個漁夫,若不是這樣,也不會被黃河吞沒……」
講到這裡,她哽咽了。
如果不是為了養活她們姐妹,她爹必有另一番光明前景,雖然爹爹常說她們四個女兒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寶貝,但她仍是為他感到心痛不已,那麼文弱的一個人,為了一家人的溫飽,努力克服身子的不適做出勞動活兒……
看到她黯然垂下長睫,裴青忍不住將她輕輕地擁入懷中,拍撫著她背心。「不要難過了,等你找到你的妹妹們,你爹娘在天上看到也會開心的。」
吉祥感覺到自己落入了一道寬闊的胸懷,如夢似幻。
好溫暖的懷抱啊,她是不是在作夢?她真想就這麼依靠著他一輩子,一直跟在他左右,服侍他。
然而,她的外公之所以反對她爹娘在一起,就是因為爹娘身份懸殊,一個是醫仙的掌上明珠,一個是身無分文的落魄書生。
而她和裴青何嘗不是身份懸殊,不說他是裴家錢莊的二少爺,現在還證明了老爺是疼愛他的,他的前途大好,在這種情況下,老爺又怎麼會容許他娶一名奴婢呢?
更何況,她已非清白之軀,這樣的她,還有什麼資格存有幻想?
想到這裡,她打了個哆嗦,連忙推開他,離開了他溫暖有力的臂彎。
裴青一陣錯愕的看著她,可她已經再度築起了心中的高牆,迴避著他的眼神說道:「我累了,要進去休息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說完,她匆匆掀開帳篷簾子,飛也似的躲了進去,一顆心,黯然神傷。
裴青蹙著眉,心頭猶自飛快跳動。他剛剛明明感受到了她的反應,為什麼才一會兒,她又拒他於千里之外?就好像為了某個原因,她要與他保持距離才行。
到底是為什麼?
女人心、海底針,他實在不明白啊。
*** *** ***
隔天,裴青的商隊還在用早膳時,身材魁梧的辜徒生來了,他帶了八名手下,抬著一捆捆的貨物,指名要找吉祥。
「小恩人請受辜某三拜!」一入帳篷,看到用餐的裴青、吉祥和裴威,他不由分說的朝吉祥跪下叩頭,還一連叩了好幾個。
吉祥慌忙扶他起來,「辜老闆!您千萬不要這樣!」
辜徒生看著她,激動地說:「如果不是小恩人,辜某此刻已經躺在棺材裡了,這些東西不成敬意,只是辜某的小小心意,希望小恩人千萬不要推辭,不然,辜某只好留在小恩人身邊為奴一生一世,以報小恩人的救命之恩了!」
吉祥忙道:「小妹……小弟收下就是,您是前輩,請您千萬不要那麼客氣,不要再叫小弟恩人了,小弟擔當不起。」
辜徒生爽快地說:「好,辜某就不再稱呼姑娘為恩人了,不知姑娘貴姓大名?」
她微微一愣。「您知道我是女……女兒身?」
他微微一笑,「小恩人明眸皓齒,脫俗秀麗,一點也不像我們這些粗魯的男人。」
吉祥看著裴青,看到裴青點了點頭,才說道:「小女子姓金,名叫吉祥,您叫我吉祥就可以了。」
「金吉祥——」他復誦一遍,讚道:「姑娘這名字倒是福氣得很哪。」
說完,他炯亮的眸子與裴青對上了,眼裡露出讚賞之意。「這位是裴老闆吧?真是英雄出少年,兩位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吉祥臉一紅,連忙否認,「您誤會了,裴老闆是小女子的主子。」
辜徒生微一挑眉,看看吉祥,再看看裴青,依他的經驗,他們不只主僕關係那麼簡單,就算現在不是一對,想必未來也會是一對,他不以為意,笑著問道:「那麼,不知道辜某有沒有那個榮幸,可以跟吉祥姑娘結為金蘭兄妹?」
吉祥一愣。
結為金蘭兄妹?她猶豫地看著裴青。
裴青說過,不可以隨便相信任何人,她不能冒險,以免讓整支商隊陷入危險之中。
「義結金蘭之後,辜某想跟著裴老闆的商隊走,如不嫌棄,願將此生所學傾囊相授。」辜徒生朗聲說道。
吉祥倒抽了口氣,裴青和劉誠也萬分訝異。
商隊買賣的技巧可算是秘密絕學哪,他居然願意教他們?
看見他們訝異的模樣,辜徒生笑著找開捆繩,掀開包布,看到裡面的貨物,眾人都嚇了一跳。
「冬蟲夏草!」吉祥知道這是極難尋獲的名貴藥材,事實上,他們也想找冬蟲夏草,但在商淮城遍尋不著。
辜徒生微微一笑,「正是冬蟲夏草,辜某自有門道,往後妹子想進多少都不成問題!」
*** *** ***
五年後——
月光如洗,夜風習習,吉祥順著長廊,走向悄寂的庭院,盈步悄聲地走到廊下,停住了步履。
她今天穿著一襲嫩黃色軟鍛衣裳,烏黑的秀髮綰了個公主髻,髮髻上插著一支名貴的銀白色長簪,那是裴青去年從西南夷帶回來給她的,幾乎已成了她的護身符,她沒有一日是沒插在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