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又會想到,他真的開創出一番屬於自己的事業?
不過現在還不是回去裴家的時候,等他再更成功一點,他就會回去……那從不看他們母子一眼的老太夫人,還有惡毒的大娘,他一刻也沒忘記過……
「在想什麼?」吉祥望著裴青深蹙的眉宇,有些擔心,因為他的眼光好銳利,那種神情不該出現在今天這麼高興的日子裡。
「想起了兩個女人。」他揚起了嘴角。
「兩個女人?」她不解。
這種時候,怎麼會想起什麼女人,而且還是兩個?
「老太夫人和大娘。」他低沉而清晰的說。
吉祥訝異地抬起眼看著他,隨即明白了。
唉,是因為商貿總號的開張,所以勾起了他的舊恨吧?
當年,他是帶著什麼心情離開裴府的,她知道,他,是被大夫人羞辱一番,不得不離開的。
他口中的兩個女人,老太夫人就是他的祖母,卻不准他喊一聲祖母,而大夫人就更不用說了,自二夫人過世後,一直欺壓著他。
而今,他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商號,自然會想到那兩個待他不好的人,堂堂裴家錢莊的二少爺,卻住在常年失修的房舍裡,連生病了都無人聞問,任由他高燒不退。
當年那躺在床上幾乎快要死去、氣息微弱的少年,看到她時倦眼微睜,只說了兩個字——「救……我。」
想到這裡,她的心一陣揪緊,不由得輕輕握住了他的手,給予溫柔安慰。
「忘了吧。」她愛憐地凝視著他的俊容,低柔說道:「雖然,她們真的待你不好,不過恨人是一件辛苦的事,就讓那些不愉快的過往隨風而逝,就不要再恨她們,困住自己的心了。」
裴青看著她,她手上的溫暖,直傳入他心底。
吉祥也望著他,兩人就這樣互相注視著。
他們佇立在眾人簇擁的商號正門前,四周喧嘩擾攘,沒人注意到他們的交談。
交流的眸光中,鮮明的共同記憶湧上,他們在彼此眼底讀出了太多言語以外的情緒。
「吉時到——」有人喊,打斷了他們沉長的注視。
「有請大當家——」
在一陣劈里啪啦、響徹雲霄的鞭炮聲中,裴青居中,揭下了商貿總號正門前、蓋在牌匾上的紅綢。
吉祥號,三個偌大的字,端端正正的刻在漆木牌匾上,四周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怎麼會……怎麼會叫吉祥號?」吉祥錯愕的看著牌匾上的字,她一直以為,商貿總號是叫裴家商號,就跟裴家商隊一樣。
「是二哥決定要取這名字的。」裴威笑嘻嘻地說:「他說,商號成立以後,就要再開分號,從南至北到處都是吉祥號,還要廣為宣傳這名字的由來,到時候,你的妹妹們一定會找上門來,你們就可以團聚了。」
吉祥的眸光從牌匾轉到裴青身上,眼裡已有淚光。
她想問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她只是個身份卑賤的奴婢啊。
她想問他,她有什麼可以還報他的?
「情」之一字重若泰山,誰提得起?
「情」之一字又輕如鴻毛,但飄掠心影之時,誰又忍放下?
她能給的,也只有她的一顆心了,而偏偏,她卻給不起……
「我答應你的,一定做到。」裴青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堅定的說道:「等商號的生意穩定下來,我會派人到莘集村去打聽你妹妹們的下落,把她們一個一個找回來。」
從今以後,他要她的臉上只有笑,沒有淚。
*** *** ***
今夜不曉得為什麼,吉祥輾轉難眠,一直感到胸口悶悶的,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
吉祥號商號已經名聞遐邇,日日生意興隆,藏區的名貴藥材很搶手,只要商隊一回來,各省城便湧來買家搶著進貨,裴青把價格提高五成,轉手賣給那些京城來的商人,剩餘的藥材擺放在吉祥號裡賣,才一年,就已獲利驚人。
半年前,裴青分別在臨近的江陵、洛邑、沛城和汾城開了四間分號,經營皮毛、鐵器、糖、煙葉、茶葉、乾果、糧油、棉布和雜貨。
商隊的規模已增加到一百匹馬騾,還加入許多武師,讓馬賊不敢輕舉妄動,負責商隊的杜立奉裴青之命,有時會在路上和小的商隊談合作,聯供聯銷,這樣利潤更大。
上個月開始,裴青下了道命令,他要造一個能儲存糧到百萬石的地窖,以供急需,不但能作為存糧庫和屯貨的倉庫,還能當金銀的保險櫃。
裴青說,吉祥號的名聲愈來愈大,財富如果外露於世,不但會成為眾矢之的,還會招來官府的勒索。
只要建造一座龐大的地窖,把貨物安穩地保住了,那麼商號的牌子自然就不會倒,也可以保障商號一直經營下去。
大家啊對他的看法都非常認同,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所以沒道理啊,她胸口那隱隱不安的感覺究竟是從何而來?
她看著窗外,天快亮了,雨意漸緩。
下了一夜的雨,院中積水盈尺,在這春寒時分,她原不該感覺熱的,卻莫名的出了一身汗。
「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驀地,她的貼身小丫鬟在房門外猛拍。
她幾乎是跳起來的,連繡花鞋也沒穿就急著去開門,看見門外的小翠一臉慌張,她急問:「什麼事?發生什麼事了?」
小翠雙眼通紅,哭道:「辜二當家從酒樓回來的途中,被發狂的馬給輾斃了!大當家要小姐趕快過去!」
小翠是辜徒生三年前買來服侍吉祥的,她也一直感念辜徒生將她從人口販子手中買來,免去她淪落風塵的命運。
「你說什麼?」吉祥一愣,心彷彿咚然一聲,往地底沉去。
她……一定是聽錯了。
小翠抽噎道:「奴婢說……二當家死了,已經斷氣了……連最後一面都見不著了……見不著了……嗚嗚嗚……嗚嗚嗚……」
吉祥看著小翠的淚眼,她恍惚了,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在作夢還是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