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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花開靜靜的聽著。

  「爹爹剛下葬,堂爺爺就理所當然來了,帶著兩個兒子說要來幫忙,說好聽是幫忙,其實老早就眼紅絲湖莊了,堂爺爺輩份大,大媳婦又是官家小姐,奶奶不敢得罪他,當然也是說些客氣話,堂爺爺對奶奶說:『你是女人家,我不跟你見識,標兒既然走得早,那我這個堂叔自然得幫他照顧著家裡。』說完,就自已往院子裡的客戶去了。」

  「這人怎麼對奶奶這麼不禮貌。」小娘子忿忿的說:「根本就是無賴,應該報官趕他出去。」

  上官武玥微微一笑,小娘子困然跟他想的一樣,生氣了。

  雖然她生氣了,但卻覺得有點高興。

  「這也就算了,沒想到過幾天,另一位堂爺也來了,說法完全一模一樣,兩個堂爺爺,六個遠房堂叔伯,全部都想來「幫忙」,然後大娘的哥哥也來了,說什麼自己其他的不會,但是算術寫字還不錯,可以管管帳。小時候不懂事,還高興家裡多了好多人,後來有次晚上看見奶奶跟娘兩個抱著哭,我才清楚,原來奶奶跟娘不喜歡他們。」

  「然後呢?」

  「當我知道奶奶跟娘不喜歡他們後,這才發現,原來奶奶這些日子來吃不好,也睡不好,以前爹媽爹在時,她是不用管生意的,但為了我,她得開始管,不但要管,不得面面俱到,不能讓他們有機可乘,獨生兒子剛剛病逝,她卻沒時間傷心,做生意的要常常拋頭露面,奶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什麼時候這樣子過了,有次我們一批染色用的黃丹在河上翻了,奶奶為了不缺色,跋山涉水的趕了幾天馬車,千求萬求買來另一批石黃。」

  花開一吸鼻子,「奶奶好偉大。」

  布莊生意,硃砂、石黃、靛子、藍草等等,都是不能或缺的染色料,任何一個顏色沒有,都是麻煩。

  何況是翻在水裡。

  那是連影子都沒得找的,有時就算肯花銀子,都未必有得買。

  要養尊處猶的奶奶低聲下氣去求,一定很難受。

  「那些人在莊子裡住了好幾年,每天光開飯就要好幾桌,在莊子裡吃喝也還罷了,那些遠房堂兄們,常常去市集玩,看中什麼就帶走,留下款條讓店家到上官府來取款,每個月光是這種閒錢就要花上一百多兩,後來有一次一個黨兄弟習了一個價值三百多兩的玉馬之後,奶奶就讓人去告訴各個店家,上官家不認款條,以後買東西要跟各位上官少爺當面收錢。

  「為了這事,那個堂兄不跟奶奶發了一頓脾氣,直到我十二歲開始跟著奶奶去城西染院,開始學著記帳,其中一個堂爺爺才帶著四個兒子離開,我十六歲時,家裡才真正清靜下來。」

  上官武玥頓了頓,「奶奶為我犧牲很多,不要說只是想見見方兒跟天兒,再難的事情我都會幫他達成。」

  說完,他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這些話,他從來沒對人說——也或許是找不到人說,但總之,今天他說出口了。

  沒他想像中的難。

  甚至,比他以為的簡單。

  他伸手拉過站著的她,將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寶寶的拳打腳踢總讓他覺得很高興。

  花開的手輕輕撫著他的發,一下,一下。

  「因為是奶奶好不容易保住的,所以你才總是這麼沒日沒夜的忙啊。」

  「要努力啊,不然上官家上上下下這麼多人,會沒飯吃的。」上官武玥半開玩笑的說:「人生的際遇很難說,有時候一轉眼,就什麼都沒了。」

  「我很會抓魚喔。」她突然說。

  「抓魚?」

  「如果以後我們什麼都沒有,可以捕魚為生,只要竹筏跟網子,我一天可以捕二十幾條,整批拿去酒樓賣。」

  他抬頭看著她的小臉,「你是講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上官武玥微微一笑,又將耳朵貼回她的肚皮,沒去問她為什麼會捕魚,只覺得這小娘子傻氣的可愛。

  好時,她跟他在一起,不好時,她也跟他在一起。

  「唉,我想到了。」

  「想到什麼?」孩子的胎動真的太有趣了,他總忍不住去猜,這是小手,還是小腳。

  「奶奶的大壽禮物啊。」

  「喔。」說來聽聽。

  「你只要把我安排坐在奶奶旁邊,奶奶就會一路笑得合不攏嘴了。」

  上官武玥笑了出來,也是。

  以前全天下,奶奶最疼的是他,但自從小娘子有孕,奶奶重心明顯轉移,未出生的小孩兒已經獲得壓倒性的勝利。

  不過這個第二位,他,讓得心甘情願。

  *** *** ***

  兩個月後。

  上官武玥剛躺下去沒多久,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有人推他。

  他本來就是一喚即起的人,這一推,自然醒了。

  側頭看了一下身邊的小娘子,燭火已經滅了,看不太清楚好的表情,但卻聽見她氣息有點亂。

  「我……我好像快生了……」

  他一下醒過來,「快生了?」

  他記得大夫說端午前後才會生,可現在才立夏過後沒幾天。

  「有點疼……」

  伸手一摸,她額上是一層薄薄的汗。

  「你躺著,別動。」

  說完,連忙下床,先點了燭火,旋即喚人,「來人,快點。」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是,少爺。」

  「快去把王嬸請來。」

  很快的,王嬸來了,看了看,確定是要生了。

  於是,他被請出房間,房內加點了幾盞燭火,廊外燈籠掛起,丫頭們趕忙著準備熱水毛巾。

  他則呆呆的站在走廊裡,聽著匆忙的人聲,竟開始覺得緊張。

  手中微微有些汗意。

  房內開始喊疼了。

  「你們幾個丫頭別光站在那裡。」王嬸的聲音,「幫少夫人擦擦汗。」

  半日,小娘子突然哭了出來。

  熱水一段時間一段時間的換,房裡的聲音從剛剛開始的清脆,變成無力,後來幾乎聽不見,只偶爾傳來嗚嗚的聲音。

  那小貓般的哀鳴讓他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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