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地一下馬上站起,大步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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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百物復甦。
黃河邊上莘集村村底一間小小的房子,前院沿著籬笆種了幾盆花,幾隻兔子在裡面跳來跳去,一個約莫有五、六個月身孕的少婦拿著繃子刺繡,縫個幾針,便轉頭逗逗一旁的兒子。
「金∼∼繁盛。」
「娘。」小兒清脆的聲音十分可愛。
「再喊一聲。」
「娘。」
「好乖、好乖。」花開蹭蹭兒子的臉頰,表情極是滿意。
繁盛會說話也是最近的事情,雖然會的也就是娘、飯飯、睡睡、洗洗這幾句,但她已經聽得十分滿足。
當初聽到奶奶要趕她出來,真是心也慌了,求情無用,奶奶只給她一盞茶時間收拾衣物。
當下她想也不想,抱了繁盛便走。
她已經失去夫君,絕不能再失去繁盛。
而若想要跟兒子在一起,就絕不能回何家,花開想了想,便往她們日常進香的廟宇去。
接待她的湊巧是那個她攀談過幾句話的女尼。
女尼自是認得她的。
花開需要幫忙,不敢隱瞞,將事情老老實實說了一遍,女尼於是將他們母子安置在無人的空柴房。
原本「汪家兄妹」就住在那裡。
說來也奇怪,原本她拿鐲子是要幫小姐還有汪大哥添衣添被,沒想到添的東西後來居然是自己跟兒子用上。
花開在廟中度過整個冬天,直到雪融,拜謝女尼後,攜著兒子北上。
挺著肚子,又帶著小小孩兒,一路上辛苦不可言喻,所幸她從絲湖莊出來時,除了兒子,還攜了不少金銀珠釵,一路典當,總算到了莘集村。
開布店的村長依然健在,知道她是老金的三丫頭後,二話不說的立刻幫忙。
先給她尋了屋子,知道她善刺繡後,又讓她的繡品在布店寄賣,也不收抽頭,賣多少都給她。
花開的刺繡是江南手法,不但色彩鮮艷,圖案也活潑,北方不是很多見,因此收入也算不錯,支撐母子倆的生活不成問題。
至於還沒典當的釵子鐲子,她打算留著,等將來孩子長大了,要送他們去學堂唸書。
希望繁盛成器,將來……將來如果有機會,讓他回江南尋父親。
無論如何,總得讓他知道自己姓上官,而不是姓金。
唉。
落了最後一針,花開絞了線,將針線繃子都收入籃子,小繁盛已在旁邊興奮不已——雖然才小人兒一個,可是已經知道,當娘把東西都收入籃子後,就會一直陪他玩,然後洗澡,然後吃晚飯,然後哄他睡覺。
花開拉著繁盛的小胖手,「嘿呦。」
繁盛踩著小腳,跟著說了一樣的話,「嘿呦。」
「小寶貝是誰?」
「我。」
「我是誰?」
「我,金繁盛。」
小院落外,一個沉穩但聽起來似乎不太滿意的男子聲音說:「金繁盛是誰?」
花開呆了呆,這聲音……這聲音……
小繁盛一下子跑到男人身邊,熱切的伸出手,小腳不斷的蹬著,「抱抱。」
男人一把抱起兒子,見兒子還記得自己,倒有幾分欣喜,但想起兒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居然會說話,又覺得些微惱怒。
罪魁禍首傻傻坐在籐椅上看著他,有些驚嚇,又有些呆滯。
走到她身邊,見她明顯隆起的腹部,雖然內心有把火,但還是放輕了手腳,慢慢將她扶起。
小娘子伸手摸摸他的眉毛,又摸摸他的鼻子,眼中馬上聚起水氣,「你怎麼會來?」
「我還想問你到底去了哪裡。」
「奶奶趕我出來……」
聲音委屈兮兮的,上官武玥一下就心軟了。
想到她一個小女子,帶著孩子一路從江南到黃河,想必也吃了不少苦,這幾個月雖然找她找得火大無比,但也不忍心撒在她身上。
伸出手,給她擦了擦眼淚,「別哭。」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這事以後再說。」一手抱著兒子,一手牽著她,「走吧。」
花開抽抽噎噎地問:「走去哪?」
「回莊子啊,不然還住這?」
「可是奶奶……」
奶奶當時好生氣,她連挨了好幾下,一直道歉一直道歉,奶奶還是一直叫她滾回何家。
可她沒滾回何家,卻帶著她的曾孫滾跑了,奶奶只怕會更不諒解她吧。
花開很知道他對奶奶有多孝順,可以說沒有違拗過任何奶奶的意思,她當然不以為自己有這個份量讓他破例。
「你不用擔心奶奶,我已經跟她說清楚了。」
「說清楚?」
花開有點懷疑,奶奶那個樣子,像是可以說清楚嗎?
「你不用管,你只要記得,你還是我上官武玥的妻子,還是江南絲湖莊的少夫人,這樣就好了。」
「你是怎麼說服奶奶的?」
「有什麼好說服的,就說我已經答應了人家,一夫一妻,絕不另娶,這孫媳婦兒雖然不是名門千金豪門之女,但也就這麼一個了,看您要漁家孫媳婦,還是沒有孫媳婦。」
花開瞪大眼睛,「你……你居然頂撞奶奶?」
上官武玥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噤聲。
雖然覺得不妥,但內心又有種隱隱的高興——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對他來說是這樣重要,重要到他第一次反抗奶奶的決定。
怎麼辦,她好高興,覺得自己好像快要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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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答謝幫過忙的鄰居後,上官武玥帶著小娘子跟兒子回到了市集的客棧,兩人一起幫兒子洗了澡,又一起哄他睡後,總算有了獨處的時間。
「這段時間跑哪去了?」
自從猜到她沒回何家後,他第一個想法就是莘集村,帶了十幾個人冒著雪,日夜不停的北上,到了村子裡裡外外都翻遍了,但卻沒人見過金花開,還莫名其妙的在村子過了新年,後來是真的找不到,只好回江南。
不過他沒放棄,留了幾個人在這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