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這支要插哪裡?」
丫頭小冬拿著一支據說是象徵勤勞的金雞簪子,花開隱約記得那疑似是上官大姐的禮物。
大姐是平輩,何況喜宴都過了十天,應該早回夫家去了,不插沒關係。
奶奶跟姨奶奶是超級大長輩,她們送的金玉滿堂對簪絕對要待在頭上,姑姑在家地位高,也得留著。
現在只剩下一個位置,但眼前卻還有三位婆婆送的……她實在不想得罪任何一位。
是說,上官家的規矩還真奇妙。
一般人家髮簪是定情物,怎麼在這裡變成長輩給新嫁娘的見面禮?還有,別人家的丫頭或嬤嬤都是可以一直陪著新嫁娘的,就只有他們家,只能陪個十天,真是有點不近人情。
不過現在不是管定情物或者人情的時候……
「小冬,重新插吧,一邊三支。」
「是,夫人。」
於是,當上官武玥忙完絲湖莊的生意,回到上官府的小院時,看到的就是這番情景。
大小簪子都在頭髮上,而且明顯依照輩份順序——雖然這樣真的不好看,但卻充份顯示出她對長輩的敬重。
這點讓他很高興。
父親過世得極早,留下大筆家產跟一屋子女人,除了要應付外邊同行的競爭之外,幾個遠房的堂叔伯也借口幫忙想染指絲湖莊的生意。
他記得父親過世後的半年內,家裡多了好多沒見過面的親戚,有的是一個人來,也有的離譜的舉家入住,光是吃飯就得開上好幾桌,五位上官夫人不知道費多少心思,才將這些家產完整無缺的保管到他成年,姑姑更是因為這樣至今雲英未嫁。
今日他早早從染院回來,原本就是要提醒小娘子別遺漏任何一位長輩的心意,沒想到他提點之前,她已經先做到了。
這樣……很好。
表情不自覺溫和起來,「好了嗎?」
「嗯。」花開對他一笑,「可我有點緊張欸。」
「放心吧,她們都是好人。」頓了頓,又補上,「二娘很會跟大娘吵架,奶奶在的時候不敢,不過既然是一家人,遲早會遇到,裝作沒聽見就好,如果吵得太凶,就讓人請姑姑來,別驚動奶奶跟姨奶奶。」
「知道了。」
「還有,要多笑。」
要多笑,好,沒問題。
花開努力的又笑了一下,希望自己看起來好些,只是,一邊笑一邊忍不住想,有錢人的規矩真的好多——拜天地後的十日內,新娘居然都只能待在小院裡,一般人家根本不會這樣,還好「小院」其實滿大的,有小池涼亭,幾株桃花,要不然光悶就會悶暈。
第十日早上丈夫會去祖祠上香,晚上則是一家人首次合桌吃飯,成親那日有喜帕遮著不覺得,今天要正式見面,花開真是打從心裡緊張起來,而這壓力極大的飯局,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成新十日的丈夫。
相處不過十天,但她大概瞭解上官武玥這個人了——他這一生好像為了上官家生存一樣,為了上官家做這個,為了上官家做那個,他對她算不錯,但那並不是因為喜歡,只是純粹基於一個丈夫的義務。
有時會對她笑,有時會有點小體貼。
雖然有時是出於真心,但花開知道,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為不好意思冷落新婚妻子。
當然,除了她的丈夫,她最重要的角色還是江南絲湖莊的年輕莊主。
他得支撐著這個家,以及下面的數千個工人。
他每天都會去城西染院跟曬布廠,批進來的染色礦石跟染料植物,他也都會親自驗收,事情不少,總是天亮就出門,天黑才會回家。
就在走往大堂的途中,上官武玥想起什麼似的道:「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有個表妹現在住在這裡,是我二娘的外甥女,幾年前父母亡故,所以二娘將她接來住。」
「那我該叫她什麼?」
「於秀兒,叫她秀兒就可以。」
「秀兒多大了?」
「十八。」
「十八?」花開的聲音難掩驚訝,「怎麼還沒有給她定親?」
上官武玥沒想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一時之間倒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總不能對著新婚妻子說,因為表妹喜歡我,所以遲遲不婚配吧。
頓了頓,採取了委婉的說法,「秀兒有意中人了。」
噢,有意中人,想到自家小姐跟汪大哥,花開連忙說:「那還是別勉強把她許給不喜歡的人,丈夫是天,嫁給不喜歡的人一輩子都是陰天了。」
上官武玥揚起眉,嫁給不喜歡的人一輩子都是陰天?
指的是……
側頭看了看她,卻發現她的小小的臉龐沒有一絲憂傷的樣子,明顯不是在說自己,意外的,他居然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雖然不是因愛結縭,但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心裡有別人。
「就像紅豆湯跟杏仁湯一起放在我面前,每個人都說杏仁湯好、杏仁湯好,不准我喝紅豆湯,要我一定得喝杏仁湯,然後你知道最奇怪的是什麼嗎?」花開瞇起眼睛,小爪子在空中做了一個麻花的手勢,「最奇怪的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喜歡喝紅豆湯。」
上官武玥忍俊不住的笑了,這小孩兒的比喻怎麼這麼奇怪。
看著她有點忿忿的小臉,他忍不住逗她,「我是杏仁湯嗎?」
「你不是杏仁湯啦。」
「總不可能是紅豆湯吧。」
「我們在這之前沒見過面,怎麼會是紅豆湯。」花開完全沒發現自己成了被捉弄的對象,認真的想了想,「你知道烏草湯嗎?」
烏草湯?「沒聽過。」
「你是烏草湯。」
*** *** ***
時序入秋,莊子裡的樹已漸漸染黃,花開坐在涼亭裡,吃著小果子,欣賞眼前景色。
錯落的石壁前是小橋流水,清澈的潭子裡還可見到顏色斑斕的鯉魚,前幾日她發現原來莊子裡有梅園,等冬天到了,一定要去那裡賞梅。
「少夫人,茶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