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武玥見她那麼高興,實在也不忍心告訴她,其實四隻免子都是公的,他們可以被假設為四兄弟,但不會是四姊妹。
幾個丫頭都說,少夫人雖然孩子心性,但待下人卻是很好,從不大聲說話,總是客客氣氣。
娘親常常來,有時拉著她一說就是整個下午,說來說去都是一樣的話,她從不會不耐煩,對小時候的事情總是聽得津津有味,偶爾表小姐來挑興,她也當做沒聽到。
她在江南絲湖莊很能自得其樂。
喂鯉魚,看小鹿,負責照顧花草的下人說,天氣好時,少夫人常來花園賞花,或者帶著繃子,在涼亭刺繡。
何式繡法之精緻,天下有名。
一個繃子,幾圍絲線,她可以繡出金鯉、翠鳥,甚至大宅裡的假山水,都可以被她留在繃子裡。
她先前給他做了鴛鴦戲水的新荷包,他沒用,就放在抽屜裡,她也沒生氣,說你不喜歡帶荷包,那我給你繡披風吧,等冬天來了,總會用到,然後就看她把小圓繃換成架子,開始勾圖。
若是天氣不好,她就在房間練字——小娘子的書法,散漫無章,毫無美感可言,至於錯字之多,更是不在話下,連寫個「綢」都會少一點,一望就知沒有好好學習過。
看她幾乎天天都寫,似乎真的很有心,所以曾經問她要不要請個女先生來教,小娘子的回答是不用,說是自己慢慢學就好了,就算一開始會錯,多寫幾次總會對的,萬一請人來教,那女先生口風又不緊的話,怕話傳出去,丟上官家的臉,也丟何家的臉。
能以家族為重,不愧是名門之女。
上官武玥對這個小妻子滿意極了。
*** *** ***
時光,匆匆而過。
臘月,絲湖莊已經撲上一層薄薄的雪,莊子裡上上下下,開始有種準備年節的氣氛。
長輩們能忙的事情不多,過年對他們來說是難得的大事,也因此,那日大寒過後,上官武玥一等事歇,便從城西的染院回府。
先跟奶奶還有娘請安完,回到小院時,院子裡靜悄悄的。
小娘子沒在書房裡寫字,那一窩吉祥如意、花開富貴乖乖的待在小廳的角落裡。
上官武玥微覺得奇怪,下著雪,她會跑到哪裡去?
正想叫人去找,一眼瞥見小冬走了進來。
「少夫人呢?」
「在睡呢。」
「午時才剛沒多久,怎麼就在睡,是不是受寒了?還是身體不舒服?」
「少夫人沒說不舒服,就只是愛困,每日下午得睡足一個時辰,而且總要叫好幾次才會醒。」
他微蹙起眉,「以前就這樣嗎?」
小冬想了想,「剛來的時候不是的,中秋過後少夫人就特別容易疲倦,臘月後睡得更多。」
剛開始不是這樣……
該不會是……
「少夫人中秋過後還有什麼不同?」上官武玥極力壓抑心中的期盼,「睡得多,吃飯方面呢?吃得多嗎?」
「剛來時不太吃甜食,點心盒子從來不怎麼動的,可後來好像開始喜歡,現在則不太吃午飯,但果糕甜餅都會用完。」
他深吸了一口氣,「去請大夫來。」
小冬一驚,少夫人生病了嗎?想問,可少爺的臉色好古怪,好像很開心,但又不想讓人家看出他很開心……
「還發什麼呆,快去。」
「是、是。」
小冬慌慌張張的走了。
上官武玥進入內室,床邊放著幾個暖石,大紅色的鴛鴦繡被明顯隆起。
小娘子側著身,睡得很熟。
應該是有了吧……如果有了就太好了……
替她攏了攏了被角,看著她小小的臉龐,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沒有仔細看過她,她的眉毛、鼻子、嘴巴、耳朵……
不知道看了多久,小冬帶著大夫回來了。
上官武玥連忙起身,命小冬離開後才說:「大夫,我夫人這幾日嗜睡易倦,下人說飲食也改變了不少。」
「老朽先替夫人把把脈。」
搭脈後,大夫閉上眼睛,細聽了一會,睜開眼睛微笑道:「恭喜少爺,是喜脈。「
上官武玥大喜,「真是喜脈?「
「陰博陽別,謂之有子。「
他一直以為傳宗接代是他的義務,但現在內心的感覺卻不是單純的高興,好像,還有一點激動。
喜脈,真的是喜脈!
他要當爹了呢。
床上熟睡的小孩兒肚子裡有他的小小孩兒。
不知道是男是女……
是男孩最好,是女孩也沒關係,一樣是他的骨肉,他一定會很疼愛的,該取什麼名字好……
看著妻子的小臉,內心有種暖意逐漸湧現,柔軟的,慢慢的,在四肢百骸蔓延,成親快半年了,但一直到這時候,他才真正有了「成家「的感覺。
「你有喜了知道嗎?」
剛睡醒的小娘子一臉愕然,「有……有喜?」
「孩子,寶寶,上官家的後代。」上官武玥好笑的看著她的反應,「你自己都沒發現?」
「我……我不知道……」天,天哪,有有有有有喜?「我以為是天氣冷了,所以容易累……」
這樣想來,她的天癸已經數月未至……
他笑,「你這個傻丫頭。」
雖然意外,但花開還是看得出來,他心情很好,簡直是極好,「你很開心?」
「當然。」他笑著反問她,「你呢?」
「我……」
她要有孩子了呢。
夫君並不是她的,但孩子是。
她的骨肉,她的血脈。
跟姐妹們失散多年,她始終是一個人,雖然告訴自己,有天一定會再見面,但其實心知肚明,天下之在,要見面談何容易,有時甚至會覺得,爹娘過世,姐妹分離,也許這一生一世,也就是自己一個人了。
可是現在……
花開將手輕輕覆在自己的腹部上——這裡,有她的孩子。
是她的。
不再是一個人了……
直到被人擁入懷裡,直到有人在她耳邊說別哭,花開才發現,自己居然哭了。
「嗚……」
摟著懷中的笨小孩兒,上官武玥輕輕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