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祖母似乎也意識到了些什麼,卻是不願意追究到底,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而他則因為驚嚇過劇,導致身體也出了問題,接連著十幾天高燒不退、意識不清,直到終於燒退清醒後,竟將以前的記憶全給忘了。
也因為如此,祖母竟決定讓他認聞夫人為母,並為了防止有人洩漏口風,還辭退了府內所有下人,換上新的奴僕,以為這樣就能讓他們當真正的母子。
可惜她老人家千算萬算,卻依然無法讓聞夫人對他有母子親情;而他縱然失去記憶,可心中卻總是莫名的對聞夫人有著無來由的疏離感。
反倒是他夜夜作夢,夢中總有個面容模糊的婦人慈愛地叫他秋兒,讓他感覺懷念不已,尤其每當夢醒時,他便莫名其妙哭得無法自已。
如此狀況持續了近三年,某一日的夜晚,他又再次作夢哭醒,然而這次醒來卻不若以往那般的茫然,反倒腦中像是有無數畫面掠過,一幕又一幕的跳出又隱去,而他則由一開始的驚愕到最後的沉靜。
是的!那一夜,他無故消失的記憶又莫名的回來了,也什麼都記起來了,於是他冷眼看待聞府內的一切,深怕如同娘親般遭到毒手,他開始養「湯圓」試毒,後來還養了那個死心眼的憨傻丫頭。
接下來的數年,他裝作記憶不曾恢復,他小心翼翼的防備,他笑著叫那個女人「娘」,直到他覺得時機成熟後,這才展開行動——在兩年前找上王二,設計了這一切,如今看來,效果挺好的,不是嗎?
想到這兒,聞少秋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卻毫無溫度,森寒得令人心顫。
「少、少秋,你……你想起什麼了嗎?」怔怔地看著孫兒,聞老太君顫巍巍的問。
冷峻而不帶感情的眼眸往她瞅去,聞少秋嘴角嘲諷的勾起。「呵……我什麼都想起來了,祖母。」
「什、什麼時候的事?」他為何不曾提起?
「我十三歲那年。」望著老人家震驚的面容,他笑得更是開懷。「怎麼?祖母,您很驚訝嗎?這有什麼好驚訝的呢?」
「你……為何不說?」聞老太君顫聲輕問。
「說什麼?」噙著笑反問,他嗓音柔和至極,卻讓人禁不住發顫。「說我親娘遭誰害死嗎?祖母,您知道嗎?我想您是知道的是吧?」
他這話一出,聞老太君原本挺直的背脊登時散了骨般癱了下來,整個人虛脫似的軟倒在椅子上,只能神色怔然地望著他……
他什麼都知道了,可卻依然佯裝毫不知情地過了這麼多年,並不讓人察覺……
難道他的心思竟是如此深沉,深沉到明知月芙毒殺了他的親娘,他仍舊可以在表面上笑咪咪的叫她一聲娘,不時對她展現孝心,可暗地裡卻……
卻……
「難道這一切真是你設計的?」強振起精神,聞老太君要他說個明白。
「祖母,您說呢?」他微笑反問,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就是他!就是這個雜種設計的,就是他……」一旁,聞夫人哭叫著控訴。
「住口!」厲聲喝止她的尖叫,聞老太君看著嘴角始終噙笑的孫兒,心中已然明白,可卻還有一點不解。「就算你要報仇,兩年前就可揭發一切,為何要等這麼久?」
「我在想,雖然聞夫人的年紀不小了,可還是有那麼一點機會,若是讓她懷上野種,光看她煩惱著是要打掉,或者是珠眙暗結,然後偷偷生下送人撫養,這不也是件有趣的事?」揚起眉梢,聞少秋笑得極為惡意。「她讓我與我娘死別,我若讓她與自己的孩子生離,那倒也不錯,可惜的是她的肚皮不平氣,讓我損失了這個樂趣。」
「你好毒的心!你畜生不如……」得知他竟打著這種算盤,聞夫人當下厲聲尖叫,嘴裡咒罵不絕。
「我毒?」像是聽到什麼笑話,聞少秋先是哈哈大笑了兩聲,隨即變臉狠瞪著她,凌厲的目光幾乎將她凌遲。「我有你毒嗎?昨日若非喜福先吃了粥,今天我還能站在這兒與你比誰毒嗎?你在粥裡下毒,害得喜福可能從此成了廢人,你敢說我毒嗎?」
「什麼?竟有此事?」聞老太君驚問,再次震愕不已。
老人家的疑問很快的得到解答,因為聞夫人惡毒的大笑起來——
「原來那賤婢真的中毒了,只可惜沒有把你也順便毒死……」
啪!
驀地,一道清脆的巴掌聲猛然響起,聞老太君顫巍巍地收回打人的枯瘦老手,看著兒媳的眼神既痛心、又悲愴。「月芙,你太不像話了……」
為什麼會這樣?她用心想兜攏的一家人,竟然成了這副模樣。
是她的錯!是她的錯!她當初不該強這兒子娶月芙的……
撫著熱辣的臉頰,聞夫人無聲淚流,不再言語。
眼看如今已成這種景象,聞老太君只能長歎一口氣,招來下人將王二給押去官府,又讓丫鬟送兒媳回房,並命令將她關在裡頭不得出房門一步,待一切安排妥當之後,這才望著孫兒……
「少秋,你恨祖母嗎?」恨她明知月芙害死了他的娘親,還是依舊庇護著月芙,當作什麼都不知道,沒將她送去官府定罪。
聞言,聞少秋定定地看著她悲傷的神色,嘴角再次勾起了一抹譏諷的微笑。「我明白聞夫人除了是您的兒媳外,也是您的外甥女;而我娘只不過是個你們認為下賤的丫鬟,是以您偏心並庇護自己的親人,我不感意外,也能理解,可如今……」
頓了頓,他驀地啞了嗓音。「就因為您當初的偏心與縱容,讓她絲毫沒有受到教訓,是以才會食髓知味,再次害了喜福,一想到這個,我就無法原諒!
「祖母,如今我恨自己,但我也恨您!」將心中的話說完,他掉頭轉身就走。
「少秋,你要去哪裡?」老眼盈淚,聞老太君隱約知道孫兒的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