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雅臉色慘白,強烈的恐懼讓她全身麻痺。
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壞人,她也知道她的父母有敵人,但是,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孤單無依,沒有強壯的父親和哥哥保護她,沒有對她嚴厲但深愛她的母親在她身旁。
爸爸,媽媽,哥哥……她想哭出來,但是骨子裡的一股硬氣讓她硬是含住淚水。
「看來,你似乎認識我。」加那對她獰笑,緩緩走近兩步。
樂雅滿心警戒地向後縮。
從小被灌注「這個人很危險」的觀念,在她的想像裡他應該是個兩公尺高的大巨人,有著如石頭一樣堅硬的外表,看起來滿臉橫肉。實際上,加那只是個中等身高的老人,甚至比她爸爸和哥哥都矮上大半顆頭。
他已經是個將近七十歲的老人,頭髮凌亂花白,指節彎曲,這並不減損他帶來的威脅性。
他微微混濁的眼睛是如此的充滿惡意,神情猙獰,樂雅完全不懷疑他隨時能撲過來將她的脖子扭斷。
她骨子裡的每顆細胞都寒到幾乎凍結的程度。看著加那,她第一次真正瞭解什麼叫「邪惡」。
加那狂笑,大步向她走過來。她翻身跳起來,狂亂地搜尋四周,想找個武器和他做最後的一搏——
突然間,大門從外打開。
加那的腳步倏然一頓,和她一起看著走進來的人。
來人總共有四個,三個走在後面,身上背著槍,一副不好惹的模樣,但吸引她注意力的是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
「霍德!」
她從地上跳起來,衝進他的懷裡。
他還在!他沒有受傷!太好了!
他和她在一起。一切都會沒事的。沒有人能把她從這個懷抱裡移開。
她的臉孔緊緊貼在他的頸窩,全身劇烈地發抖。直到這一刻,她終於敢讓自己的恐懼展現出來……
被擁抱的男人靜靜地站立半晌。
突然間,一雙大手硬生生將她從他的懷裡扯出來。
是他自己。樂雅呆呆地仰頭看著他。
霍德卻沒有看她,他的眼光落在她身後那個男人身上。
「我說過了,她由我來處置。」
由他處置?有一瞬間,他低沉的嗓音和那副聲音所說的話,完全無法在她腦子裡形成意義。
「將她帶回房裡鎖起來。」霍德簡潔地命令身後那三名保鏢。
「是。」
然後他自己大步走離大廳。
從頭到尾,沒有看她一眼。
樂雅模糊感覺到有人在拉扯她的手臂,她茫然地顛躓著,臉上的血色完全抽乾。
逐漸地,冰冷的事實沁進她的腦海裡,直到她不得不接受為止——
霍德,和他們是同一夥的。
*** *** ***
霍德在自己的房間裡大步走來走去。
不,這不是他的房間。他的房間被某個女人佔去了。現在這間是他的客房。
天知道他把自己的房間送給她做什麼!可是她被帶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還在昏迷中就雙眉緊蹙,細嫩的手和腳都在發腫了。他一時意動,便把她的綁縛都解開,讓她安安穩穩地睡在他的床上。
加那對此顯然很有意見,但是自從他大到他們「管教不動」之後,那人就聰明地學會了「語言溝通」的藝術,而不再嘗試動手動腳。
霍德用力揉著心臟,感覺那裡有著一團東西糾結著,讓他整個人很不舒服。
他無法忘記樂雅奔向他的神情。
她是如此蒼白,如此恐懼,可是在看見他的那一刻,她嬌艷的容顏整個亮了起來,毫不猶豫地衝進他的懷裡。
她衝過來的模樣,有如一朵怒放的白蓮,讓他在那一刻幾乎無法呼吸。
他知道心頭的那抹扭痛是怎麼回事,因為緊接著,他就抽乾了她的所有希望。
他不是她的救星,不是她的保護者。
他是那個準備傷害她的男人。
當事實剖露出來的那一刻,他完全無法迎向她的眼光。
那雙眼神,曾經如此無憂,像個快樂的小精靈,如今只剩下一片冰涼驚恐。
她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事吧?
她從小就被父母和兄長疼愛地保護著,她的每個笑容、每段話語,都訴說著這是一個認為世界上的黑暗沾染不到她身上的幸福女孩。
她之於他,就像光明吸引著黑暗。他想要避開她,怕自己的陰影在光亮下一覽無遺,卻又像一個美麗的夢境一樣誘引他靠近。她所擁有的一切,正好是他從不曾擁有過的。
他無法面對她失望的眼神。
所以他走開了。
但他不能走開,他必須憤怒。對她,對她的家人。
是的,他該感到憤怒的。因為樂雅所有的一切,原本他也應該得到的,沒有一個小孩應該像他這樣的長大。
她的父親殺了他的父親,造成了這一切痛苦的根源。如今他已經擁有了可以傷害阿比塞爾的能力,一如阿比塞爾傷害他父親一樣!
如果這表示他必須摧毀那份天真,他會的!
霍德用力丟開手中的酒杯,然後大步走向他原本的臥房。
房門外現在站著兩個手下,其中一個正是那個「尼泊爾弄蛇人」。他們看見他暴怒的神情,眼睛甚至不斜視一下。
一開門,一股奇異的酸臭撲鼻而來。霍德皺了皺眉,讓房間在身後重新落鎖。
床帷是放下的,他知道她躲在裡面。
很奇怪,每一次只要她出現在他附近,他的知覺都會敏銳地鎖定她的位置。他曾經說服自己,那是因為樂雅是他的標靶,他的本能驅使他辨別她的存在。
可是,現在她已經在他的掌握裡了,他的男性本能依然蜂擁著、叫囂著鎖定她。
他慢慢走向床尾帷簾拉開之處。她就坐在床上,兩手抱著膝蓋蜷成一團,神情憂鬱,沒有看他。
他的視線繼續移轉,尋找那份酸味的來源。
眼光鎖定之後,霍德大怒。他拿起餐盤,大步走向門口,打開門一把就摔了出去。
「是誰送這種東西進來的?」
她的食物,根本不能稱之為食物,只是一盤發霉的麵包和一碗散發著餿臭味的濃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