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各個手上忙碌著,眼角都往這兒瞟過來,時不時的抬高手臂用衣袖抹汗,尤其是老闆偶爾把目光施捨過來時,抹得特別勤快,總希望老闆手上那把扇子也能揚到這邊來,讓大夥兒涼快涼快。
「這道菜叫什麼?」
「桂花鮮栗羹。你昨天問過了。」推出的新菜,她都親自來,直到下面的廚子也能掌握一定的火候。
「是嗎?」唐本草挑眉,一臉狐疑和不快。
要不是白禮讓闖入他的當鋪行業與他搶飯碗,他也不會跑來開飯館;如果不是跟鐵無心打賭,他更不會掄起袖子跟她學做菜。
換句話說,他對「美食」的定義,就是只要能夠吞進肚子裡換來「飽食」的都是。
講白一點,他對眼前她到底炒了什麼菜,根本絲毫不感興趣,只要外面的客人不嫌,飯館能賺錢就好。
花疏兩手忙碌,眼睛還偶爾得盯著下面的廚子們,做些糾正和吩咐。一進這廚房,她全心全意都放在工作上,對唐本草的「礙手礙腳」實在無法給好臉色。
她搞不懂他好好的涼快大老闆不當,跑來這溫度高、熱死人的廚房盯著她問東問西做什麼。只不過多拿了他一成淨利,他就這樣和她過不去嗎?
「那這道菜怎麼做?」他不死心地繼續追問,心裡悶著一把火,手上的扇子揚得更加用力。
「你不是用眼睛在看了嗎?」花疏忍不住拿白眼斜他。他要不是老闆,她會把他轟出去。他又不當廚,說了他也不懂。這麼忙的時候還來煩她。
耳邊傳來幾聲竊笑,唐本草冷厲眼光一掃過去,滿間廚房的人立刻低頭忙祿,每個都藏住了表情不敢抬起來。
唐本草沉著臉,回過頭來,瞇眼瞪她一張冷冷的側臉,忍不住磨牙切齒了起來,一把火氣就要發作——她忽然轉過來,把一盤桂花鮮栗羹交給他。
「老闆,麻煩你端出去。謝謝。」她揚起嘴角,眼角卻瞪了唐本草身後想過來搶盤的小王。
她只想把唐本草打發出去,卻不知她這一瞇眼,這一微笑,把唐本草險些燒起的火氣都給澆熄了。
「好。」她一笑,她說什麼都好。唐本草很勤快的扇子一放,端著菜出廚房去。
花疏鬆了口氣,抹了把汗,回頭繼續忙碌。
這回,洗菜的王大嬸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小花,你怎麼不理老闆啊?」
花疏狐疑地往她一看。大夥兒應該都看得出來,唐本草在妨礙她工作吧?
「對啊,小花,你這樣老闆很可憐。」
花疏又轉向挑菜的錢大嫂。她這樣?她有怎樣嗎?唐本草有什麼好可憐,她這個被監視的廚子總有人同情吧?
「小花,老闆也不過是想跟你說說話,你只要回他幾句,他就心滿意足了。」顧著湯頭的許廚子轉過頭來,插了話。
「是啊、是啊。」
「沒錯、沒錯。」
「對啊,就是這樣!」
花疏望著頓時此起彼落的附和,她一怔,臉上茫茫然,內心一片空白。是這些人全熱昏了頭,還是她一個人忽略了什麼?
唐本草想跟她說說話?
只要她回話,他就會滿足?
……應該是這些人全熱昏頭了。
繼續忙。
*** *** ***
自從被唐本草知道她和白禮讓會在清晨碰頭以後,他現在天天都比她早起,打著呵欠,端著一張睡臉,「押著」她到飯館去,自己才回去補眠。
幾次在街頭碰上白禮讓,唐本草馬上像只展翅的老鷹擋著她和白禮讓的視線,自己上前去和白禮讓「寒暄」。後來索性拖著她繞道,讓她連和白禮讓碰面的機會都省了。
真不知道他在防什麼,她現在拿著飯館三成淨利,自然是為自家飯館賣力,他還擔心她吃裡扒外嗎?她豈會傻到跟自己的荷包過不去。
她抬頭仰望滿天星斗,走了一會兒,總覺得有哪兒不太對勁,這時目光才瞄向走在前頭、不言不語的唐本草。
每天飯館關門,他就在門口等她,「押著」她回家。
這一陣子,他都走在她身邊,絲毫不理會她一天工作下來已經疲累不堪,一個勁兒的在她耳邊滔滔不絕,一會兒說他的當鋪,一會兒問她的菜色,她都只是點點頭,偶爾附和幾句,常常差點閉上眼睛去會周公。
今天沒聽到他的聲音,她反倒特別清醒。望著他走在前頭的背影,才發現他今天特別安靜。
跟在他身後,月色拉長了一條影在他背上,她慢下腳步,在他背上的影子慢慢下滑,直到脫離了他……
他轉過身來,狐疑地看她,「怎麼了?」
他後面是長眼睛了嗎,她沒跟上,他也曉得?
她望著他,若無其事地走到他身邊,若有所思,試著問道:「你喝過茉莉花酒嗎?」
唐本草臉上悶著淡淡的臭色,心裡還快快不悅,不是很樂意地答道:「沒喝過。」
「茉莉入酒,其方法主要是薰酒。酒類只要是色味佳者都行,例如三白酒或雪酒。將酒裝入瓶中,不必裝滿,離瓶口二三寸。用竹枝綁做十字形或井字形的架子,與瓶子一樣大,放在瓶口上,再將新摘的茉莉花,用細線懸在竹架上,不能入酒,然後用紙將瓶口封固,經過十天左右,花的香氣全被酒吸收即可飲用,其味芳香……」她始終用眼角瞄他,發現他一張臭臉愈來愈平和,隨著她不停的說下去,他的嘴角甚至開始上揚,漸漸有了笑容。
她相信他根本對她所說的內容絲毫不感興趣,甚至也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就像她聽不懂他一堆的當鋪生意經。
但是,他卻聽得很專心,很開心,就像……像中午許廚子說的……
小花,老闆也不過是想跟你說說話,你只要回他幾句,他就心滿意足了。
花疏望著唐本草舒展的俊逸笑顏,心兒忽然不聽話地怦怦跳。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