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回頭來找爺爺幫忙。這次爺爺鐵了心,說什麼都不肯回京城幫她了,還要她把匾額收起來,不許再懸掛,免得辱沒了皇上聖明。二娘自然聽不進去,她知道爺爺天涯四處走,是為了寫『花譜』,這麼些年下來,爺爺的『花譜』就算沒有完成,也該寫有九成了……」
花疏張著口,眼神飄得好遠,眼裡泛著淚光,停了好半晌,記憶中的那一幕,那一個夜晚,經過多年,鮮明依舊。
「二娘向爺爺討『花譜』,爺爺說:『沒有!就算有也不會給一個汲汲於營利,不懂得尊重食物可貴的人。』二娘惱羞成怒,忿忿離去。卻在那天深夜,用調虎離山之計,把爺爺騙出門,在他的房間裡翻箱倒櫃,找到了幾本老舊的食譜。那是爺爺的愛妻買給他的,他一直都珍藏在身邊。
「那天夜晚下著雨,爺爺發覺有異跑回來,二娘正好拿到食譜,她還沒有細看,就被爺爺逮到了。她見爺爺望著她手裡的食譜臉色大變,以為自己找到了,拿著食譜轉身就跑,爺爺追出去,大聲喊著那不是『花譜』,要她別拿走。
「雨聲大,二娘沒聽見,或者她聽見了,卻以為爺爺騙她,她壓根不理會。那時,我聽見爭吵聲,打開房門,隔著一條走廊,我看見爺爺在花園裡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臂,她卻轉身重重推了爺爺一把就跑了……
「爺爺整個人往後倒,後腦勺直接撞上石子……隔天就辭世了。」淚水模糊了眼,她把臉深埋在唐本草胸懷裡,想起那一幕,深深啜泣。
「那女人真可惡!」他摟緊了她,想到她一個人面對如此殘酷的一幕,心中有著無限疼痛和懊悔。
花疏哭了一會兒,情緒舒緩了些,才抬頭凝望他,接著說:「爺爺確實沒有把『花譜』寫下來。我從小就對烹調有興趣,只要是有關食材和烹調方法,我背過一次就不會忘,爺爺都說我是天才,他每天都讓我背一點。所以『花譜』都在我的腦袋裡,並未書寫成冊,爺爺並沒有騙二娘。
「爺爺過世之前,不想追究二娘的傷害,畢竟她是自己的兒媳,還為花家添了兩個孩子,孩子也需要母親。對於『花譜』,爺爺僅說交給我處置,相信我會讓『花譜』有一個很好的歸處。
「爺爺生前,最喜歡對朋友誇口我是他的傳人,我對食譜有過目不忘、聽而牢記的能力,所以後來二娘也輾轉得知,『花譜』其實是在我的腦袋裡。她害死爺爺,不知反省,對『花譜』依然執著,爺爺過世之後,她四處找我。我為了尋找玉戒,四處流浪,因為不想給二娘找著,所以才隱姓埋名。」
唐本草點了點頭,如今終於瞭解她為何始終心事重重,為何至今不許他在外頭喊她的名字,原來有這層顧慮。
「這次白禮讓從京城回來,他告訴我,二娘的飯館生意很差,菜色不佳,飯館內掛著爺爺用了一生心力得來的『天下第一廚』的匾額,看了不勝唏噓。」她臉上動容,猶豫又遲疑,抬頭望著他,「本草,我痛恨二娘為名為利害死爺爺,我不想去幫她。但是我又不忍心看爺爺的匾額和名聲遭人踐踏。本草,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唐本草捧起她的臉,目光炯炯,開口對她說:「小花,這件事情交給我來辦,我會給你一個完美的結果。」
花疏一臉訝異,連忙搖頭,「本草,我不想給你添麻煩,我只是想聽你的意見——」
唐本草低下頭,吻住了她的唇。他溫熱的唇緊貼著她,吸吮著她的甜美和淡淡花香,纏著她吻了許久才分開。
「疏兒,別害怕依賴我,我要當你一輩子的依靠。你放心好了,給我一段時間,我會妥善處理這件事。」他捧著她的臉,自信滿滿地說。
她看他一臉的愉快,她卻看得一臉莫名。
唐本草的確是很高興,他終於有機會能夠彌補過去的錯誤,總算能夠為她做點事了。
他一輩子都不會讓她知道她是他的「白哥哥」,不過這一輩子他都會用盡全力讓她幸福快樂。
他瞥一眼方才擱在臥榻旁的玉戒,每看一次,心就抽痛一下。他回過頭來,圈緊了她,「小花,戒指已經拿回來了,我們什麼時候成親?」
花疏凝視著他,菱唇彎彎翹起,雙靨泛紅,嬌羞地點了點頭,「你安排就可以了。」
唐本草眼神燦亮,臉龐發光,內心激動,「我馬上挑個好日子,在最短的時間內,我們拜堂成親!」
免得夜長夢多啊……
在她終於首肯以後,唐本草暗暗鬆了口氣。
*** *** ***
窗外雪紛飛,嚴冬寒冷凍人,寫了一會兒,她的手都快握不住筆了。
暫時放下了筆,她動了動手指,又想起匾額來。
唐本草說要處理,究竟要用什麼方法?
……他想用的方法,該不會是準備拿錢去把匾額買回來吧?
不,不可能的。
牌區乃皇家恩賜,誰敢買賣皇室恩寵,那是欺君大罪,非殺頭不可,就算二娘為富不仁,爹再軟弱,也不可能任她胡來。
何況二娘把那塊匾額當作命根子,是她的生財工具,她不會輕易出售……不過如今匾額蒙塵,「天下第一廚」的招牌已經擦不亮,倘若有人甘冒殺頭大罪向她買,難保她不會開個天價偷偷轉賣。
不過,唐本草這渾身銅臭味的商人,當初救她一命,都要她做十年工來還,要他拿出一個天價數字來買一塊對他而言毫無價值的匾額,他就算在夢裡也不會有這個念頭的。
……可是他最近對她百般的寵愛呵護,簡直把她當成了小心肝,出手也很大方。
……再怎麼大方,也不可能應付得了二娘的獅子大開口的。
花疏搖搖頭,實在想不出來唐本草有什麼方法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