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靈,妳長大了……」章雲氏看著雙眼閃動著堅毅光芒的女兒,心裡悲喜交集。
章靈嘴角微微往上一扯,澀澀道:「是,我也該長大了。」十多年來的暗戀苦追只是夢一場,現在的她終於明白,強求著一份永遠不屬於自己的幸福,只會招來噩運,更會令自己遍體鱗傷,尊嚴盡失。過去她只懂得傻傻地愛人,現在,她要學會愛自己。
三日後,章家大宅正式易主,所有強壓下的事件全數爆發,所有人萬萬沒想到老地頭老字號的章家竟然也會破產,整個京師頓時間鬧哄哄地喧嚷歎息了好一陣子。
只是那時章雲氏和章靈已然解散所有僕人,只帶著方兒一名忠僕,坐上馬車離開京城。
同時間,聞知這青天霹靂消息的風滿樓,震驚地瞪著前來報訊的紹兵,英俊臉龐上的血色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
阿靈。
第9章
年後冬至
屋外隆冬正盛,屋內暖意盎然,就連牆角幾盆子臘梅都被那香寵暖爐散發的熱意,烘得幽香盡吐。
一時間,滿室幽幽飄散著清甜似醉的梅花香氣,縈縈繞繞、兜兜轉轉、纏纏綿綿。
風滿樓凝視著面前五彩鴛鴦碗裡裝盛的雪白湯圓,在桂花漿湯裡半浮半沉,陣陣熱氣裊裊上升。
曾幾何時,他的日子變得如斯平淡孤獨麻木了?
還是,他的生命從來就是如此無味,只是因為過去有阿靈吱吱喳喳的生動笑語,關懷備至的溫暖陪伴,所以才令他感覺到熱鬧,不孤單?賺錢不再像過去那樣充滿刺激和成就感了,賺錢就只是賺進大把大把的銀子而已,為風府豐盈飽和的金庫再增加另一座,幫風家商業霸圖領域再多推進各州各省,如此而已。
他突然間覺得自己心境蒼老了不只十年。
你這麼辛苦在賺錢,譽田然要多吃好吃的,要常常開開心心的,偶爾喝點小酒放鬆放鬆,到達似醉非醉的微醺境界,自律固然重要,但生活貴在適意,這樣才叫作人生嘛……
突地,她過去曾說過的話躍現腦海,風滿樓胸口一窒,絞擰糾結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還吃什麼桂花湯圓?
可以和他開開心心吃好吃東西的人已經不在身邊,這碗冬至湯圓要他怎麼吞嚥得入喉?
眼前熱霧倏起,風滿樓猛一咬牙,衝動地推開窗,劈手抄起碗就將熱騰騰湯圓全數往外砸去!
匡啷破碎了一地聲響!可是砸毀了這一切,他沉重絞痛的心臟卻也沒有因此而好過一些。她到底在哪裡?她現在可有穿暖吃飽?
她還記得「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那個約定?
她……她恨他嗎?
「阿靈,對不起。」他緊緊抓著窗框,堅硬木頭深深陷入掌心內,可掌上的痛楚卻遠遠不及心底的萬分之一。「我居然對妳做了這麼殘忍的事。」
那個該死的老賊蘇通海果真捲了章家巨款而逃,還以章府名義向外質借銀子,並將章家所有地產盜賣一空。
他誓言就算上天入地,傾盡所有,驚動黑白兩道也要將那包藏禍心的老賊捉回來,替阿靈報這個奪家之恨,且以慰章伯伯在天之靈。
阿靈。
一想到她,他的心臟又緊緊痛縮成了一團,全然無法呼吸。
他至死也忘不了那一日她前來求救,卻被他誤以為又是耍花頭,毫不留情狠狠訓斥了她一頓,每每想起,他就恨不得殺了自己。他是個天殺的混帳!阿靈將她的真心和她的信任全交付給他,可是他卻對她做了什麼?過去十幾年來,幾乎無一日待她好,對她的付出更是視若無睹,還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無情狠絕地背棄了她!
悲傷與懊悔日日啃噬著他的心,她臨離去時那一眼的淒涼和憂傷,到現在依舊深深烙印在他腦海裡。
「主子?」
風滿樓猛然回頭,灼熱目光佈滿血絲。
紹兵看著他,心下一凜,忙低下頭稟道:「人找到了。」
他心一跳,黯然眼神倏然亮了起來,一個箭步向前,急急抓握住紹兵的肩頭,「在哪裡?」
「主子,小人說的是蘇通海,不是……靈小姐。」紹兵聲音越來越小。
他臉上神情蒼冷了下來,眼底殺氣畢露。「他,現下何處?」
大雪,如扯棉拉絮般紛紛落下。家家戶戶燃起溫暖燭光,大紅燈籠高高懸掛,倒映了一彎河流。洛陽城裡,彎彎曲曲巷弄深處,有座前朝大官當權顯赫時建就的豪華大宅院,朱牆碧瓦,深不可測。
蘇通海坐在紅燭高照,滿室暖香的花廳裡,舒服地躺在鋪著上好織錦繡墩的雕花紅木榻上,正聽著一班歌妓撥箏弄弦,奏一曲「富貴春」
「老爺,今兒『大燕祥』的燕窩發得不好,趕明兒咱們買『慶和福』的,再幫老爺燉盅好的漱漱口。」豐滿妖嬌的婦人邊幫他槌背,邊鶯聲燕語道。
「唔,唔……」原本身材如同姚乾瘦的蘇通海這一整年來吃胖了,人也顯得滿面紅光,活脫脫一副老爺樣了。「有心,下回老爺帶妳去挑幾項首飾,如果晚上再伺候得好,老爺就幫妳娘家置所房子,讓妳風光風光。」
「我的好老爺呀,能伺候到您,真是妾身三生有幸。」
「呵呵呵,那還用說?」蘇通海笑瞇了眼。「老爺我可是有德之人,自然也是!」
「該死之人。」一個冷冷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沒有人警覺幾時門口來了人,而且還是黑壓壓的一群剽悍黑衣人,為首的是一身白衣、神情冰冷如萬載寒霜的風滿樓。
蘇通海手裡捧著的瓷杯瞬間掉落了,潑了膝上一片濕,臉色全嚇白了。
「風……風--…少爺…」
「蘇『老爺』,近來可好?」風滿樓微微一笑,看在蘇通海眼裡卻驚得魂飛魄散。
「風、風少爺……您、您幾時到洛陽,怎麼……怎麼……」蘇通海努力想裝出親切熟稔的笑臉,可瞧起來卻比哭還淒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