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的婚禮儀式繁複,還得先做綵排,對此韓宇只覺得無聊。「抱歉,我忘了。」
「所有人都到齊了,就等你一個,你快點來!」
「還是取消婚禮吧!」原本就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何必勞師動眾?
「你別開玩笑了!全台灣都知道你跟我明天要結婚,你現在跟我說要取消?」報紙新聞都刊出來了,他們兩家的面子還要不要?
「逸峰在不在?叫他代替我就行了。」其實誰都可以勝任,只要夠體面、帶得出場、不會丟臉就好了,反正這是這樁婚姻最主要的目的。
「拜託!我是要跟你結婚,又不是跟他。」她聽了為之氣結,這個準新郎也太隨便了吧?
「綵排而已,無所謂。」她越心慌他就越心冷,連正式婚禮都不想出席了。
「韓宇,你到底怎麼了?」憑著女人的直覺,她斷定他非常不對勁。
他苦笑了一下。「妳知道嗎?妳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也最聰明、最特別、最有吸引力。」
「謝謝。」關旭瑩常聽到這類讚美,她也自認承擔得起。
「但是我不愛妳。」他望著前方風景,那楝大樓裡住著他所愛的女人,卻沒有一扇窗戶能讓他看到她,過去她總是在窗邊目送他離開,現在仍是一樣嗎?如果他就此離去、不再回頭,她會掉眼淚嗎?
這傢伙何必如此誠實?關旭瑩沉默了片刻。「以前你愛過我,以後也不是沒機會。」
她的自信一向不匱乏,他對她佩服,卻不再心動。
「沒錯,我曾經愛過妳,那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但那已經是過去式,沒有現在也沒有未來式。」
「如果我說我不介意呢?」她和他都需要這樁婚姻,時機到了,不該再拖。
「那麼,妳就跟我一樣笨了。」原來他身旁都是一些笨蛋,卻自以為聰明,這就是物以類聚吧。
「笨?」她很少聽別人這樣形容她,有啦,當她跑到紐約跟美國男友同居時,確實有幾個好友說她笨,但那是特殊情況,平常她可不覺得自己笨。
「我們都活在世俗的眼光中,過著自欺欺人的生活,就這樣抱著遺憾到老。」
除了更多的名利財富,到底他還擁有什麼?當生命只剩最後一口氣時,才懊悔不曾真正活過,卻已經太晚了……
關旭瑩驚覺事態緊急,放柔了語氣。「韓宇,你不要想太多,今天是你單身的最後一天,可能你有點婚前恐懼症,沒關係,綵排的事我會自己搞定,逸峰說要幫你辦單身派對,等一下他會跟你聯絡,你們盡量去玩,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我沒心情。」他只想把自己埋起來,不讓任何人找到他。
「好吧,你今天早點休息,但是……明天你會出席婚禮吧?拜託你,不要讓大家失望。」更重要的是,不要讓她成為全台灣最知名的棄婦。
「我會準時到。」關上手機,韓宇發動車子,雙手握著方向盤,卻不知道要上哪兒去?就在左右彷徨時,一旁的禮盒映入他的視線,他打開一看,是那件藍色的毛衣,藍得像深海,卻織了兩顆紅心,是他們的心心相印嗎?他把毛衣抱在懷中,把臉貼在那兩顆心上,彷彿戚受到編織者的氣息,那麼溫暖、那麼美好,淚水終於無聲滑落,他哭得像個孩子,一個告別童話的孩子。
體貼人心的收音機,傳來一首完全應景的歌。「當生存是規則,不是你的選擇,於是你含著眼淚,飄飄蕩蕩跌跌撞撞的走著,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護色,你決定不恨了,也決定不愛了,把你的靈魂關在永遠鎖上的軀殼……」
從今以後,他不配擁有真正的快樂。
韓宇結婚的這天,蘇婉綾向店長請了一天病假,不看報紙、不看電視,把自己鎖在房子裡,細細回想過去,從初見面的那一天,到最後告別的那一眼,原來她擁有的那麼多,應該感謝,不該哭泣,就算哭泣也是喜極而泣。
當鈴聲在屋內響起,她呆了幾秒才意識到那是她的手機,為了工作上方便連絡,她辦了生平第一支手機,只是還不太習慣使用。接起手機,原來是盧大哥,他是少數擁有她電話號碼的人之一。
「妳還好嗎?」電視新聞都在轉播實況,盧映竹怕她承受不了。「我-…很好。」開了口,她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是啞的,她忘了喝水,卻不斷流失水分,難怪會這樣。
「明天我休假,要過去找小吳,順便看看妳。」他不想給她太大壓力,只能故意說是順便。
「嗯。」她明白他是出自關心,正因如此,她不能表現得讓人擔心。
「記得要吃飯。」現場婚禮仍在舉行,每一桌都是山珍海味,但他只掛意她是否餓著了?
「謝謝,你也是。」
結束了通話,蘇婉綾躺回床上,繼續對著天花板發呆,任由回憶將她覆蓋,她不是聖人、不是神仙,當她想到自己所愛的男人,即將成為別人的新郎,她沒有辦法忍住哀傷。
如果她的出身不是那麼差,如果她有機會多念點書,如果她能讓他帶出去見人,故事的結果也許就不必如此無奈,然而,渺小如她「如果」只是一個飄渺的希望,改變不了這世界運作的規則……
就這麼一天,就讓她盡情流淚到黎明,等太陽升起的時候,她會讓自己重新來過。
第二天晚上,盧映竹帶了水果來訪,一進門就看到蘇婉綾雙眼紅腫,但他沒有多問,有些事靜靜讓它過去就好,問了反而平添傷痛。
蘇婉綾準備了點心和飲料,微笑招呼。「盧大哥,請坐。」
「搬家以後都還習慣吧?」盧映竹坐到椅上環顧四周,這裡漸漸像是一個家了,如果她願意,他們可以有一個更完整的家。
「嗯,我也開始工作了,剛剛才下班回來。」她只讓自己脆弱一天,不能養成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