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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大夥兒都去忙吧。」展煜朝外淡淡吩咐了句,廊上廊下好幾個掄棍、持掃帚的家丁才紛紛放鬆,儼然把華家的煜少爺當作易家主子之一了。

  易觀蓮對男人的「奪權」似乎沒什麼反應。

  當展煜轉過身,就見她一臉怔仲,清眸攏著迷惑。

  注視著她瘦得下巴都變尖的瓜子臉,秀容有些蒼白憔悴,他左胸像是被什麼猛地一螫,刺痛得很。易觀蓮不得不回過神,因為膚溫都被他看到發燙。「我…你……怎麼來了?」唉,問這哈話啊?她凝起臉,耳根卻紅了。

  「自然是要過來。」答得理所當然,連眼皮也沒眨半下。

  易觀蓮掀唇又合,似是一時間啞口,尋思了會兒才找到話。

  「……適才,那位歐陽公子提到『正大光明的美事』,他今日上易家堂,其實主要是為了……為了……」

  「為了向妳求親。然後,趕在易老爺百日內成婚。」他聲音聽起來有絲緊繃。

  儘管已推敲出來,聽到展煜沈靜且斬釘截鐵地道出,她仍是輕顫了顫,震驚地瞪大雙眸。

  厚實的大手拉她坐下,斟了杯溫茶放進她手裡,她怔怔地捧著茶杯。

  「喝。」坐在她身畔的男人半命令道,而她真被弄懵了,竟頗乖順地舉杯就口,啜了好幾口溫茶,最後靜靜吁出胸中悶氣。

  寧定下來,她抬眼看他,心一跳,發現他視線就在她臉上,眼神深邃若淵,瞧不見底,若有所思地湛著星點。她不爭氣地想閃避,然心中疑惑太多,不禁問:「歐陽鳳究竟什麼來歷?之前,關中一帶從未聽過歐陽家的名號,近半年卻突然傳開了,竟連『鳳吟閣』也是歐陽家底下的產業……聽你和歐陽鳳的對話,華家與歐陽家似乎曾交手過幾次,你像是擋了人家不少財路。」

  展煜微微揚笑,目光依舊深幽,一會兒才道:「歐陽家的本業亦是棉商,西南棉業的霸盤在他們手中,跟關中棉業原是打不在一塊兒的。幾年前,歐陽鳳接手經營後,一改歐陽家長輩以往守成的作風,全力往外擴展。」

  「華家那時受影響了嗎?」易觀蓮緊聲問。生意上的事,以前有易老爺以及底下幾位經驗豐富的心腹擔著,是後來易老爺身子狀況大落,近些年她才開始一心二用,邊教授織錦,邊在那些追隨易老爺多年的經商人才輔助下,管起整個家業,對幾年前商場上的腥風血雨所知不多。

  展煜道:「『華冠關中』受名聲所累,一開始便被歐陽鳳瞧上眼,當時他在暗、華家在明,他一下手就是狠招,華家在華北和兩湖的一些生意被攪得大亂,成布價格大跌,著實忙亂了好一陣。」她的眸子瞠起,臉顯得更小,雪白的頰有點薄嫣了,該是太專注在現下所談的事上,認真得連呼息都略促急。許多事,他早該跟她談的,她卻躲他、避他,不給深談的機會,他也暫且由她,原想等她先將爹親的喪事辦妥,兩人再好好說開,沒想竟被歐陽鳳當中一攪,直接找上門,還打算要……

  他面色微沈。想到歐陽鳳口中所謂「正大光明的美事」,雖說觀蓮不太可能應允,但對方有這樣的想法,也打算提出,他胸臆間便如梗著什麼,一股說不出的火氣直要竄出。

  暗自深吸了口氣,他接著又道:「後來,關中童家崛起,幾要與華家並駕齊驅,童家勢力最後雖消散了,背後暗暗撐持的那股子勢力依舊存在,這事我之前也對妳提過。」略頓,見面前女子用力頷首,像個專心聽課的小生徒,他不知怎地左胸泛軟,有抹衝動想探手撫她消瘦的臉,最後仍忍將下來。

  「要不是今年春妳被陳倉暗渡到『鳳吟閣』,有了這一條新線索可依循,恐怕到現下仍舊查不出當年童家背後的指使者究竟是誰。」

  「歐陽鳳!」易觀蓮頓時領悟,眨眨眼,兩頰的繡色更濃。「他、他這是纏上華家了,想蠶食鯨吞關中一帶的棉業,又想處在暗處好辦事,所以才藉著童家這個殼方便他行事!」

  展煜目中閃過讚許之色,對她的讚許。

  這個姑娘雖把泰半心思花在易家錦「師匠」該做的事情上頭,不諳生意場上的事,然天性聰穎,蕙質蘭心,一點便通。他看著她,看得好仔細,發覺心頭除了憐惜,還有極度歡愉。

  「說到底,妳算是被我拖累了,華、易兩家近年交往愈漸親近,有人瞧在眼底,才會有『鳳吟閣』那件事發生。」他下顎略抽,憶及那夜她強忍驚懼卻又無意識流淚的模樣,倘若他未及尋到她、未及護她——頭一甩,某個念想愈來愈落實,在內心清晰浮現。

  易觀蓮不知他心緒起落,只幽幽歎氣。

  「買通『快意齋』、下藥、偷渡,把我送進『鳳吟閣』,若真是歐陽鳳所為,他要的究竟是什麼?」

  「他就要妳。」嗓音平靜。她迅速抬睫。

  「——因為易家錦『師匠』之名?」深幽的眼注視她片刻,慢吞吞答:「因為他以為我要的是妳。」

  「嘎?!」黑白分明的眸子瞠得更圓,握住茶杯的手一緊。

  「我……呃…不是很懂……」下一瞬,她驚異地發現他似乎臉紅了,俊面暗赭,瞳底刷過掙扎。

  依舊是慢吞吞的語調,他聲音有些低微。

  「幾年前第一次在兩湖遇上,那時尚未摸透對方底細,對方有意親近,我與對方在酒樓用過一頓飯,隨意聊了幾句,是夜,對方來我下榻的客棧,暗闖我的廂房,當時迷煙甚濃,那煙中含有催情香藥,現下想想,倒與『鳳吟閣』內的香氣頗像!」

  「對方」是誰。在兩湖第一次遇上的又是誰。他雖未說出,易觀蓮也心知肚明。只不過——老天!她從沒料想會是這樣的…糾葛啊!

  「然後呢?你沒事嗎?你、你可有受傷?」連三問,描杯子的手改而握住他的大掌,那是下意識之舉,以為能慰藉誰。展煜確實被慰藉到了,好看的唇微乎其微地一挑。他不否認,他其實稍稍在擺哀兵姿態,把生意場上那一套用來對付她,他竟也不內疚,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必得說服她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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