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通伯恭敬謙和地笑看著她。
官銀朵感覺到週遭好奇的注視,隨即把通伯請到後院去。
後院有一張石桌和一長條石椅,她把通伯領過去,客氣地請他坐。
「通伯,你坐一下,我給你倒杯熱茶。」
「不,萬萬不可,怎麼能讓姑娘替我倒茶呢!」通伯大半輩子都待在艾府當僕役,習慣謹守主從之間的分寸。
「通伯,這裡不是艾府,不用如此拘禮。」她還是給他倒了杯熱茶來,然後陪著他坐下。
「這兒也有桂花樹呀?」通伯訝異地看著後院的桂花樹。
「很小的時候就有這棵桂花樹了,不知道是誰種的,不過這棵桂花樹一直都是我在照顧。」她笑答。
「姑娘把這棵桂花樹照顧得真好,花開得真漂亮。」通伯仰頭看著開滿枝頭的桂花,悠然歎息。
官銀朵看著通伯蒼老的臉,神情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心中暗忖著,通伯特地到「白帆樓」來找她,一定是有什麼話想對她說吧?和艾辰有關嗎?
「姑娘,你離開了以後,這兩天少爺他……很不好。」半晌,通伯歎氣似地說道。
果然是艾辰的事。官銀朵低下頭,怔忡不語。他不好,她難道就很好嗎?才離開他兩天,她就開始有度日如年的痛苦感了。
「姑娘,少爺他對你是真心的,他真的非常愛惜你。」通伯低聲說道。「這兩天少爺都把自己關在庫房裡不出來,他從小就是這樣,遇到什麼傷心的事,就跑進庫房裡躲著,誰都不肯見。」
官銀朵輕咬下唇,心口微微地抽痛著。
「少爺是老爺唯一的獨子,可惜不是正室大奶奶所生,所以他從小就受到很多壓力,也受到姨奶奶和姐姐們的排斥。他自小沒有玩伴,所以性情會古怪些,姑娘能不能就多順著少爺一點,不要與他計較?少爺他,其實心裡很在意姑娘,只是不懂得怎麼讓姑娘知道。」
「少爺不是大奶奶生的?」官銀朵微訝地看著通伯。和艾辰相處的這陣子以來,她也知道他個性古怪,但艾辰對於自己的事情幾乎絕口不提,所以她對他可以說一無所知。她想瞭解他,卻始終摸索不到他的內心,但是現在從這個老僕的口裡,她隱約看到了艾辰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少爺的親娘是三奶奶。」通伯解開她的疑惑。
官銀朵聽了震訝不已。
通伯接著說:「姑娘常去的『天然園』,就是少爺出生的地方,他和三奶奶在那裡住了幾年,後來,大奶奶所生的大少爺病死了,大奶奶發瘋了似的,就把二少爺從三奶奶身邊搶走,從那時候起,二少爺就成了大奶奶的兒子。」
官銀朵睜大了眼。「那三奶奶豈不是太可憐了?」
「是,三奶奶很傷心,也很可憐,每天都只能想辦法偷偷去看二少爺。」
「那老爺都不說話的嗎?」她不敢相信有這種搶別人兒子的事。
「姑娘有所不知,大奶奶是官府千金,當初老爺娶大奶奶,得到大奶奶娘家不少幫助,所以老爺對大奶奶是極敬重的,而且大奶奶是正室,要收養庶子,老爺也不能說什麼,畢竟不管在哪一房,對老爺來主都沒有差別,一樣都是兒子。」
「這怎麼會一樣?對三奶奶太不公平了!」她氣憤地握拳。
「是不公平,但三奶奶只是妾室,而且是老爺帶回來的農家女,沒有身份地位,娘家也沒有財勢,所以她根本沒有資格說話。」通伯無奈地說。
「農家女?」官銀朵摀住口,恍然大悟。「難怪『天然園』會弄得這麼像鄉間農舍。」
「那是老爺為三奶奶打造的,怕她太想家,就給她弄了個『天然園』。」
「我想,三奶奶更想要的是兒子的陪伴吧?」她輕輕歎息。
「是啊,可憐天下父母心,三奶奶以前幾乎每天到『白帆樓』買醬燒餅給二少爺送過去,因為二少爺非常喜歡吃『白帆樓』的醬燒餅,她總要藉著這個機會,才能看少爺一眼。」通伯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官銀朵驚訝地抽口氣,她家的芝麻醬燒餅、「天然園」裡滿院的桂花香,驀然間,她跌進深深的迷惘中……
「後來三奶有又有了身孕,好不容易到了臨盆之時,卻不幸胎死腹中,三奶奶生不下孩子,熬了兩晝夜,就這樣死了。」
通伯老邁的低嗓彷彿五雷轟頂般地響在她耳邊,她驚駭地站起身,心忽然緊緊揪在一起,像溺在水裡無法呼吸。
她驟然明白了藏在艾辰眸心裡的陰影究竟是什麼了,而她竟如此殘忍地把它從他的身體裡挖出來,鮮血淋漓,全然不顧他的痛!
「三奶奶死的時候,少爺才六歲,他一滴淚也沒有掉,就只是一直跪著,緊緊抓著三奶奶的手不放,誰勸他鬆手都沒用,後來還是老爺硬掰開了他的手。」通伯站起身,憂傷地瞅著她。「姑娘,事隔二十年,知道這些往事的人也不多了。這件事我本不該說給你聽的,可是我實在不忍心再看到少爺痛苦的模樣。姑娘,你若對少爺有情意,能不能回到少爺身邊去?他的心,需要你慢慢打開。」
官銀朵摀住嘴低聲啜泣,淚水不斷滾落。
從一開始,艾辰就真的視她為珍寶,而她卻沒有慢慢去打開他的心,卻是選擇迫切地、傷害他的方式。
他不要她生孩子,原來並非她心中所想的那樣,那是源自於害怕失去她的恐懼啊!
艾辰的童年讓他受到太多失去和打擊,他才會把自己保護得如此周密,讓旁人難以觸摸他的心,以至於當他想付出他的情感時,竟不知道該如何伸出手去給與,當他摸索著該如何愛她時,她居然已經不給他機會了。
她怎能用這種方式離開他?怎麼能?
官銀朵從來沒有如此痛恨過自己!
***
「你要回艾家?」
一聽見官銀朵的決定,官銀堯驚訝地低喊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