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璐,」夏初晨打斷她,回身面對她。「明晚可以嗎?我想請你吃頓飯……」他們約好一起用每一餐,卻未能實現。至少,至少一次,讓他和她坐在燭光花影的餐桌,好好地,像幽會一樣,共享美食吧!「嗯。」她輕應的嗓音,短短柔柔,使他的心急跳著,貪婪地期待她更多的回答——「我可以,初晨。」天神這會兒站在他這邊;她美妙的嗓音持續著。「現在就可以,你想在哪裡?我先換個衣服好嗎?」
「好。」他極快地回答。「我等你,在這兒等你。」
佟綺璐頷首,走出野玫瑰叢,往女寢移動。
夏初晨一直看著她踏上女寢門廳階梯,再次揚聲。「綺璐……」她回頭了,他笑了。「我等你!」
佟綺璐沒讓夏初晨等太久,或者,夏初晨等她,根本不在意時間,也就不覺得久。
當她穿了一襲和他身上西裝很相配的象牙色迭襟羊絨及踝裙,若雪閃亮地出現,她的鞋子也和雪同色,仔細瞧,才看出不同,那應該是很淡很淺的絳紫色,像她裙擺下的兩朵嬌裊花兒——「永遠的精靈」忽地佔據他腦海,他忘卻戶外近晚,氣溫又降了好幾度,上前牽住她的手,只想和她在野玫瑰鋪萌的堡內廣場跳曲雙人舞,要不是她手心的低溫提醒,他真會忘形地那麼做。
「怎麼不把外套穿上再出來?」夏初晨接手佟綺璐掛肘的長大衣,攤展開來,眼神溫雅凝眄著她。
佟綺璐在他的紳士舉止服務下,穿妥外套,撥好圈戴水晶蝴蝶髮箍的柔鬈黑絲,輕語道:「我怕你等太久……」
再久,我都等。夏初晨看著她化了淡妝的美顏,把話擱在心裡頭,挽起她的手,說:「走吧,到我祖父的『等待太陽』。」
雪歇了,天空的月,亮出一彎尖角。今日是完滿的圓才對,那些繚繚繞繞的雲霧太糾纏,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永不消失。都說荊棘海無國界地區難等太陽,連月也罕見,出現僅是一點點。
一點點就夠了!夏初晨喟歎,望著像是黏在擋風玻璃弧邊、濛濛無全貌的月,他其實不確定是不是月,那有可能只是路旁一盞造型特別的燈,亮得讓他的心情環成一圓天使輕盈光圈,要飛起來似地,他傻傻笑了,偏首看一眼副駕駛座的佟綺璐。
她說她合一下眼,要他到了叫她。她剛返航,疲累堆積在細弱的身子骨,應該在宿舍好好休息,卻願意和他在這兒。他花了比平常多的時間,將車駛到港口區——以新年花車遊行的速度,在霧中悠逛每一條形碼頭街道,耐心地,等到她眼睫毛微動,他才往目的地前進。
佟綺璐睜開眼睛時,夏初晨的車正好繞過天馬雕像噴水池,往「等待太陽」迎賓門廳的車道停。
他說:「我正要叫你。」
佟綺璐美眸微緩流轉,眼角餘光稍稍自儀表板掠過。「謝謝你,初晨。」她從被放低、像張舒適小床的椅座直起腰身。
夏初晨伸手過來,一面扶她一面將椅背恢復原狀,然後,他將車熄火,抽鑰匙。儀表板上所有顯示消失,報時也消失。「還沒用餐,怎麼先道謝?」他這麼說。
門衛開了駕駛座車門。「初晨少爺……」
夏初晨抬手阻止門衛動作,下了車,行至前座這道門,親自迎佟綺璐下車。
兩人男才女貌,像出席宴會的最佳伴侶,手挽著手,走進輝煌氣派的「等待太陽」裡。
十七樓餐廳的貴賓包廂隨時為大老闆孫子初晨少爺準備好。
鮮花、香擯、巧克力草莓和魚子醬小點心,圓桌上,布巾是有戀愛氛圍的粉紅色,雙心形蠟燭在邱比特拉弓的金箭前端,燃著兩簇合為一簇的火光。
總管很滿意自己選的這個燭台,雖是臨時,他辦起事絕對力求完美,何況大老闆家的幾位少爺小姐,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初晨少爺今晚帶女士特來用餐,他更得慎重。
看看腕表,總管走出窗景一流的包廂,外部扇形空間裡,差不多座無虛席了,弧形窗牆設建靈感發自古代西班牙大船,現在盛載月光,「等待太陽」今晚是等到了月神降臨。
鋼琴演奏柔柔徐徐,流瀉和月光一樣悄悄使人迷醉的旋律,用餐的賓客們神情愉悅,一小口一小口啜飲芳醇美酒。
「初晨少爺還沒上來嗎?」總管叫住一位黑服侍應生。
侍應生一愣,遲疑地轉頭看向音箱蓋撐揚似帆的鋼琴。「初晨少爺不是在那兒嗎……」
總管視線一調,驚訝地道:「初晨少爺怎麼會在那兒彈琴?他來了,你們為何沒帶他進包廂?」
「是初晨少爺自己的意思。」侍應生被總管的反應弄得有些緊張,他只是個侍應生,又不是領班。
「女士呢?初晨少爺的伴侶呢?」總管再問。
侍應生一臉無辜,指著表演台下獨坐的人影。「應該是那位吧……」兩位貴賓進來時,他沒親眼看見,僅聽同事耳語了幾句初晨少爺的女朋友怎麼怎麼美,初晨少爺正為她獻上愛的鋼琴曲。
總管忽而明瞭夏初晨的「男人的浪漫」,點點頭,揮退侍應生。「好了好了,去去去,小心招呼貴客。」說著,他移動步伐,正欲去問候女士。
「總管……」一個低抑的嗓音叫住他。他回過頭,就見領班急步趨近。領班在他耳邊報告:「大老闆臨時帶了客人要來用餐,外場現在幾乎沒位子,包廂只剩保留給初晨少爺那間,大老闆他們人已經要進來了,又不能叫他們到樓下或樓上的其它餐廳,我看是不是……」
「我看就把初晨那間包廂給我們用。」突如其來的聲調,低回在腦背。
總管和領班嚇了一跳,同時轉頭。大老闆夏萬鳴帶了一群人站在他們後方。
「生意很好,辛苦兩位了。」夏萬鳴露出頑童般的笑容,拍拍他們的肩。「我給你們加薪,不要告訴別人。」他的客人全聽見了,個個面露笑意,穿制服、戴白色貝雷帽的年輕人更是笑出聲來叫「爺爺」,說他們也要零用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