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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他們沿著斜坡車道邊的花壇階梯走。這兒的路是曲折向上的s形,望不見霧裡的頂端。

  他說:「我們先買結婚禮物,再到上面。」

  她按著胸口衣物下看不見的寶石,沒作聲,跟著他。路旁商店開門的鈴鐺聲,清清脆脆,他說是青銅鈴,他帶她走入店裡。

  這店像艘古船,專做古物交易,老闆和他父親是好朋友,年輕時,在海洋考古船上做過古物鑒定的工作,有一堆老故事可以講。

  松亞傑一進店裡,心神全被展示架上與櫥窗裡的古物給吸住,他滔滔不絕對佟綺璐講述每一件古物的來歷,講得雙眼發亮、俊顏神采奕奕,恍若他天生是個考古學家。

  他說慈善是他的義務,研究古物是他的興趣。這是他的真心話,她今天許的願望。

  她和他在他喜好的領域遊逛。最後,他選了一個十九世紀的象牙情侶雕像買下,那情侶微妙地擁抱,女的坐在男的腿上,男的臉貼靠女的胸脯,充滿寧靜的交合。

  他說:「就這個禮物!」

  「送給威廉學長和安平學姐嗎?」她開口。「我剛剛也想這個……」

  莫非,這是命運,他們心靈早早相通——

  松亞傑凝視佟綺璐芙頰微紅的美顏,嗓音沉定定,像他唱「IN MY SECRET LIFE」、唱「A THOUSAND KISSES DEEP」那樣,說:「我結婚的話,你想送我哪個?」他看著她的眼睛。

  佟綺璐美眸不轉,盯著他,動作優美緩慢地舉起手,朝頸後解下傳家項鏈,篤定地,往男人脖子上戴。

  當她的手環著他時,他們對望隱閃水光的眼,下一秒,就吻在一塊兒,緊密地、緊密地,如野玫瑰籐蔓糾纏地,費盡氣力擁抱著。

  第6章(1)

  他們結婚了。婚禮很簡單,單單一個重點——她,從此以後是他的財產。

  那年,他們回紅色城堡時,正是小度一天一夜蜜月後,天空新降輕雪,積在人工除融舊雪的濕澤路旁,像婉蜒的白紗花邊。

  松亞傑載著他的新婚妻子前往宿舍搬行李,堡內不見野玫瑰,一朵也沒有。

  男學員在雪中空曠的廣場奔跑、衝撞,接傳橄欖球,女學員用水不再擔心停斷,愛慾女神鮮潤澄透、水靈靈,宛如凡心真肉體。

  都說,令人感動的富豪少爺,出手闊綽、效率好,二十四小時內幫他們整頓了荒廢二十餘年的城堡,弄了個環境清幽人舒爽。

  只可惜,他們不住這兒了。富豪少爺辦退學走人,他和妻子搬至五層樓房公寓,過起美滿婚姻生活。他到哪兒,她就在哪兒。他帶著妻子出隊,也是妻子身為組織一員,有和他相同的慈善義務。

  二月烽火像南國春天第一顆爆裂樹頭的花苞,來得又烈又急無預警。長年駐守的國際軍團再次動了起來,航空母艦上,各式飛行機體起降頻繁。

  杜罄說的對,戰爭不會結束,他們遲早會再回來。結婚像戰爭,還是戰爭像結婚,這場戰爭來得像他們結婚那樣地破壞和諧——

  「綺璐學姐!」急喊聲在無國界慈善組織駐紮的醫療所揚得震天響,好像空襲突來的那種驚慌失措。「綺璐學姐!」那個叫楊提爾的男學員第三次出隊,是丈夫派給她的助手。「綺璐學姐!綺璐學姐!」

  佟綺璐在連續的呼喚中醒來。鋪了一層塑料墊一層毛氈的木板雙人床,如故掀亂一邊,另一側的枕被整整齊齊,無餘體溫。佟綺璐望著那空床位,手從枕下抽出,她手裡握著懷表,是結婚時丈夫給她的信物,像她給他項鏈一樣,他說這表也是傳家物,表裡的青羽是綠寶石雕刻而成,本是他的家徽——松的針葉,父親好友杜卻說看起來像青羽,正好杜罄養的鳥兒也是青羽,青羽因此成為組織創建的標幟。他第一次出隊任務結束時,他父親把表給他,說他已經成人了,往後什麼事得自己主意。

  陰慘慘的窗色,就在丈夫床位外兩公尺不到的地方,一道閃電劈岔閃顫。佟綺璐彈開懷表表蓋,才九個小時而已——丈夫到難民營出診,時常得花上二十小時,甚至數天、數星期。她已經很習慣,怎麼還在昨晚握著懷表睡了一整夜?

  佟綺璐坐起身,收好懷表,感到胸口悶重,她拍撫一下,壓住喉頭的怪異,下床穿好鞋子。除非丈夫也在,否則她得時時戒備,脫不得制服。

  「綺璐學姐,學弟他們撿到一個孩子……」

  佟綺璐打開門,楊提爾正好抬高手。「怎麼了?」佟綺璐問他。

  楊提爾放下沒敲著門的手,直接報告。「和亞傑老師到難民營的學弟,回程中途撿到一個孩子,他傷得很重,得手術——」

  「亞傑呢?」他的學生回來了,難道他沒同行?

  「亞傑老師處理一個難產子宮破裂的婦女,目前無法回來……」

  佟綺璐點頭。「你說的孩子呢?」邊問邊移動腳步。

  「在急診間。」楊提爾快步走,幾乎跑了起來。

  佟綺璐跟著前往急診間。

  再次開戰,他們駐紮的地方和多年前一樣,但這兒已非廢村,停戰期改建成紀念和平醫療所。

  這醫療所設備相當簡易粗陋,缺乏精密儀器,更別提手術室采光居然是兩片向陽大玻璃,搞得白天悶熱,室溫超過攝氏四十度,放了沾血紗布沒一分鐘即有蒼蠅飛聚,根本做不到所謂「無菌」。急診間反而比較像手術室,他們進駐後,帶來一些儀器,略做改變,在急診間分隔一個區域動手術。

  躺在床台的孩子,傷得太重了!佟綺璐幾乎嚇到。明明,這幾年,她看多了血肉模糊、肢體缺斷的血腥場面,那面目全非的傷勢卻還是超過她的想像。

  學弟告訴她,孩子應該是在家門口遭到自殺式恐怖攻擊波及,孩子的家人可能死光了,他們路過,聽見貓般的叫聲,空氣脹滿臭味,循聲循味查看,發現一團黑的他,看起來像是被野獸咬過,奇慘無比,他們做了緊急處理,飛車將他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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