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色由一開始的蒼白到隱泛著淡青,這是毒性入心的症狀。
這三日,她每隔一個時辰便為他運功逼毒,也只能暫時延緩毒性的發作,卻祛除不了毒。
這到底是什麼毒?
她收功起身,扶他在床上躺好。「商昨昔……」記不得這是第幾次試圖喚醒他,但結果總是如此,他一動也不動,閉眼沉睡。
她看著他,無法將眼前憔悴的面龐和他過去瀟灑不羈的形貌聯想在一起。
「這樣子,不適合你……」眼一眨,兩行淚滑下,濕了他蒼白的臉。
她腦海裡飛揚的都是墨黑的夜空中,他一襲白衣、獨放光彩的英姿。
多少次,那抹白伴她走過困頓、經歷歡愉,不知不覺間,她習慣了生命中有他這一盞明燈。他們在一起,天塌下來都可以當被蓋,可有個萬一……她不知道怎麼回到獨自一人的生活。
「你答應跟我一塊撐起一片青天的,你不能不講信用……」她咬牙,抑不住的泣聲溜出唇邊。
這時吱一聲,房門突然被推開來。
她低頭,迅速抬袖拭去眼角的淚痕。
席今朝端著一碗藥走過來,蘇覓音起身,把床邊斬位子讓給他。
席今朝替商昨昔診脈、扎針後,對蘇覓音說:「你來餵他喝藥。」
「是。」她小心地讓商昨昔將藥汁一滴不剩地喝下,便問席今朝:「席先生,他的毒能解嗎?」
「剛才大師兄已經派人送來藥引,待我再配兩帖藥讓他服下,他便能清醒。」
她微愣,狂喜幾乎要從那雙圓亮的眸裡竄出來。
藥引到了,他終於有救了……她握拳,忍了又忍,才沒讓自己歡呼出聲。
「多謝席先生。」
席今朝搖頭。這是個很要強的女人,意志堅定,風雨難摧,她不動情則已,一動情必定是生生世世,永不改變。
那他要怎麼告訴她,就算商昨昔清楚了,還是會留下後遺症?
「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席今朝為難的神色讓她有些不安。
「蘇大人,你知道四師弟中的是什麼毒嗎?」
「在下對毒物並不瞭解。」
「他中的是斷恩草。這種藥不是用來殺人,而是某些陰毒組織培養心腹、殺手用的。」
她驚愕,如遭電擊。「斷恩草……那種可以抹消一個人神智的斷恩草?」
席今朝點頭,心下暗讚她反應快。難怪江湖傳言,沒有任何人能夠躲過她的偵察,確實不負「第一名捕」之稱。
「因此他醒過來後,可能忘卻前塵?或者精神失常?」她看著床上的商昨昔,心裡慌了。
「不知道,斷恩草的特殊藥性注定它是一種一經施放,便不回頭的毒,它從來沒有下毒又被解毒的例子。」
所以商昨昔是個特例,他到底會轉好?或者變壞?只有老天知道。
蘇覓音心很痛、很慌,但她還是站得直挺挺,對席今朝施禮。
「無論如何,還是多謝席先生義伸援手,在下感激不盡。」
「他也是我師弟,我本來就會救他。」席今朝揮揮手,轉身走了出去。
他出門的時候,看到曹天嬌在門外探頭探腦。
「你在這裡幹什麼?」他問。
曹天嬌指著房裡的商昨昔,問:「三師兄,四師兄真的會忘卻前事?」
「不知道。」
「那你還去嚇小蘇?」從她這個位置是看不到蘇覓音的臉色,但她強撐著的背影,仍給人無限淒楚的感覺。
「我只是說有可能,但結果如何,還是要等四師弟清醒,檢查過後才能知曉。」
「也就是說,四師兄也可能完全康復?」
席今朝點頭。
「我去告訴小蘇,不必這麼早哭,等四師兄真進棺材了再來掉淚也不遲!」說著,她就要往房間裡沖。
席今朝射出三根金針,封住她的行動。「怎麼面對接下來的問題,蘇覓音心裡有數,不用你去添亂。」
「那也不必禁閉我啊!」曹天嬌大叫。「三師兄……喂,你別走,我是不怕點穴,卻禁不起你的金針……三師兄……」
房裡的蘇覓音完全清楚外頭發生的事,但她不想理。
擰了一條錦帕,她小心翼翼幫商昨昔擦拭頭臉跟身體。
前一刻,她還覺得他昏迷不醒是老天降下最嚴重的懲罰,經席今朝一提醒,有可能他清醒的瞬間便喪失神智,相較起來,現下這片刻的溫馨反而珍貴。
如果他認不得她,如果他從一個瀟灑的盜神變成一個癲狂的傻瓜,怎麼辦?
「你能接受不再意氣風發的自己嗎?」她問他,當然得不到答案。
「我錯了。」她苦笑。「你若瘋了,還怎麼分辨好壞呢?」
她坐到他身邊,握著他的手。他們曾經密切到片刻不分,以為那是上天贈予的緣,可原來有了緣,未必有分。
鴛鴦鎖、鎖鴛鴦,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突然,她渴望起那條被斬斷的暗器,倘若它還在,他是癡瘋或正常,他們都會在一起。可它斷了,萬一他醒來,不再記得她、不再接受她,她要用什麼借口留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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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商昨昔終於醒了。
他燦亮烏黑的眼依舊,愛笑的唇角微微上勾,眉宇飛揚間自有一股不羈與瀟灑。
他看起來跟中毒前一模一樣,只除了——
「你是誰?」他不認得蘇覓音了。
她的心口一陣抽疼,但仍為他開心,至少他基本的神智未失。
「四師兄,你知道我是誰嗎?」曹天嬌湊過來問。
「色狼嬌,鬼谷最不成材的小師妹,你耍我嗎?」商昨昔翻了個白眼。
曹天嬌大驚,又指著席今朝問:「那他呢?」
「三師兄,你也跟著小師妹胡鬧。」他不耐煩地掀開棉被,就要下床。「之前我問你要不要上京城找小師妹,你還說沒空,結果也來了……嗯,小師妹,我們不是在一品軒拚酒嗎?怎麼……難道我喝輸你了?」他沒有感覺任何不適,記憶直接回到入京的第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