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吼,楊慈雲滿眼是淚,知道他憤怒至極,幾乎無法扼抑憤怒,因此遷怒於她,自己有苦難言。
她不敢攔,內心的哀痛遽增。
看著幾個弟弟攔住他,甚至連老將軍都罵他,老夫人哭他,要他為全家著想,不要衝動惹禍,自招危難;楊慈雲下定決心,轉身離去。
半個時辰後,小青哭哭啼啼跑了過來,「將軍,將軍,公主進宮了,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公主去太廟請家法了……」
李崇傲心一驚,立刻拋下家人,此刻他更有理由進宮,他不能讓雲兒一個人去面對宮內詭譎多變的情勢。
果然,楊慈雲搭轎,先前往供奉列祖列宗的太廟請家法——家法乃先皇所賜,為一「馭龍杖」,依情況而定,馭龍杖可打龍袍,也可打龍身。
拿到了家法,楊慈雲進了宮,此時的她又是盛裝,又成了長公主!很多時候,她寧可自己不是這個身份,寧可自己沒有榮華富貴。
但她也知道,寧可只是自欺,而自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進了宮殿,還是上回的景象,沒想到這麼快她就得來第二次,皇帝楊翊淳還是美女環繞,酒肉腥臭傳滿整個寢殿,昏暗到彷彿天下世道幾乎難有澄清的一天。
她眼一冷,死命瞪著,手裡握杖幾乎在發抖。到這一刻,她幾乎確定,天要亡我楊家了……
看見了她,皇帝笑了笑,「皇姊姊這一回……來晚了啊!哈哈哈——」
大怒,「其他人給本宮出去,離開前,把寢殿大門全部開啟!交代下去,擊鼓鳴鐘,通令朝野。」
楊翊淳開始有點不安,「你要做什麼?」
其他人不敢多留,紛紛撤離,遵從楊慈雲的指示,將皇帝寢殿的所有門全部開啟,登時冷風吹滿整個寢殿,布幔飛揚,景況看來煞是嚇人。
「為什麼要殺定遠侯?」她冷冷問著。
皇帝滿不在乎的說:「伍宗漢告訴朕,定遠侯密謀造反!反正寧可錯殺,不能錯放。」
「荒唐!伍宗漢自己強擄民女、私賣軍糧,還敢說人密謀造反?皇帝不辨忠奸、識人不清,任由小人牽著鼻子走……」誰不知道,伍宗漢是要定遠侯手中的兵權。
「大膽!朕是皇帝,你敢這樣說朕……」
舉起手中的家法,「楊翊淳!脫下龍袍!」
「你要做什麼?」
「本宮領先皇令,必要時要勸戒皇帝,今天請出家法,本宮要杖打龍袍,楊翊淳,脫下你的龍袍!」她手捧龍杖,高聲說著。
「楊慈雲,你要造反嗎?」皇帝一臉的緊張。
「先帝有命,本宮可以這樣做!難道皇上認為先帝是在造反嗎?」楊慈雲雙手緊握,舉起龍杖,「楊翊淳,脫下龍袍,領受家法。」
「賤蹄子!你瘋了嗎?」楊翊淳開始在寢殿內奔跑,楊慈雲追,「朕是皇帝,朕隨時可以殺了你!」
「脫下龍袍!」楊慈雲追逐著,眼裡淚水直流,她真不想走到這一刻,真不想承認眼前她的弟弟是個別人口中的昏君,是個無道昏君。
濫殺忠臣、不理民怨、游畋作役、貪色享樂,這不是昏君是什麼?
楊翊淳縱情聲色,日夜顛倒作息,體力竟如此不濟,繞過幾根大紅柱子,竟然真的被楊慈雲追到,跌倒在地,頓時受了幾杖。
「混帳!楊慈雲你瘋了嗎?讓朕這樣丟臉,朕是皇帝,是皇帝!」
「皇上丟臉,那定遠侯是丟了人頭,天下百姓丟了命,不教訓皇上,本宮對不起列祖列宗,對不起天下百姓。」對著皇帝的背部揮杖,「皇上不脫龍袍,本宮就直接杖龍身。」楊慈雲揮動馭龍杖,一下打過一下。
楊翊淳一時反應不及,躲不過,不停哀號呼救,甚至高喊,「救駕,有刺客,有刺客啊!」
外頭侍衛奔進殿,這一下果然讓皇帝丟足了臉,所有下人都看到了!
楊慈雲還是有停的打,邊打邊流淚。「先帝百年基業,皇上一人短短一年就敗到無可復加的地步,這怎麼對得起先皇?怎麼對得起先人?皇上……」她哭喊,手勁絲毫不減。
就在此時,李崇傲也進了殿,進宮後的他發現宮裡頭一團混亂,本來還擔心妻子的安危,現在卻發現——他的妻子、他的長公主竟然拿了家法正在教訓皇帝,這讓他簡直不敢相信,一時之間也僵在現場。
眾侍衛不知如何是好,是要救駕,還是冒著傷到長公主的罪名,將人拉開?
就在眾人僵持成一片的此時,李崇傲率先上前,抓住了妻子的手。「雲兒……」
楊慈雲淚流滿面,抬頭看了看夫君,淚更洶湧;李崇傲滿是溫情的看著她,直到這一刻,他終於知道她苦,她好苦。
苦到無處訴說,苦到跟別人說別人也不懂,只能自己將所有的苦都嚥下去。他心疼她,他好心疼她……
「夫君……」
「別打了,夠了,真的夠了!」他說的夠了是指她做得夠多了,盡了人事,之後只能聽天命,是興是亡、是榮是辱,都與她無關,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她已經盡力了,怎忍再苛責於她?怎能讓她承擔連男人都擔不下來的重責大任?
夠了……真的夠了……
他心疼她……愛她……
她看著他,夫妻心靈相通,她知道他的意思,知道他心裡對她的疼愛,知道他已經完全懂了,懂得她的痛苦與無奈。
「回府吧!」
他的溫情以對換得她宣洩出來的痛苦淚水,終於有人懂她了,縱使他無法辦擔她的痛苦,至少他懂她了……
第4章
楊慈雲入宮杖責皇帝一事,不只朝內,可說是天下皆知——眾人是稱許者多,責備者少,但礙於皇帝當政,沒人敢多言,可無論如何,這總還是為大臣與百姓出了一口氣。
可是楊慈雲知道,她惹禍上身了!
皇帝已經失了心智,在奸臣包圍下,連她這個姊姊都已經不信任,所作所為只為一人享樂,只要敢阻擾的,非死即廢,恐怕就連她清平長公主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