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你的,少作夢了。」
一聽低沉而醇厚的笑聲在耳際響起,她臉上不承認,但心裡還是偷偷跟著笑了。
只是,轉眼間,沉重的黑暗籠罩,笑聲跟身影都不見了,冷冽的寒意不斷由地底往上竄,但她的身子卻很熱……很熱……啊——有毛茸茸的東西爬過她的腳踝,一想到可能是耗子,她急忙想把腳縮回,但不管她怎麼命令自己,不僅睜不開眼睛,她的身體就像破布娃娃般,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動也不動。
誰?她聽到鎖煉的聲音,可以感覺有人在看著她,是鬼差拖著鐵鏈來收她了嗎?
不,好像不是,對方沒有動……啊——有溫暖的手撥開她的發,然後……下雨了,雨滴冷冷的……
有人在說話嗎?呢喃著什麼呢?說得好沉、說得她心口好悶好痛,她想回應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好令人溫暖的體溫,是誰抱著她、誰抱著她、誰抱著她……轱轆聲搖晃著她的意識,陷入漫無邊際的黑甜鄉……
「……是誰……誰……等等,別走……」她舉高手不斷的呼喚。車走遠了,這是不對的……怎麼只有她一個人跟著車子走遠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妳醒醒,妳在作惡夢,快醒醒、醒醒……」
一陣大力的推搖,小紫從茫然夢裡醒來,眨著似醒未醒的眼,神色木然地瞪著一室簡陋的擺設,微亮的月光照著窗欞旁的木墀。
一時間,她竟不知身處何地,明明已經清醒了,卻猶如在夢中,非常不真實。
「紫……小紫,妳沒事吧,妳流汗了。」
倏地揮開撫向她額頭的手,昏暗的陋室中瞧見一雙關心星眸,冷汗淋漓的小紫怔了一下,隨即鬆口氣,揚唇一笑。
她語帶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是妳,我以為是夢裡那只覬覦我肉包子的狗,我不給,牠就咬我,我嚇了好大一跳。」按著左胸,隱隱有股殘留的痛意。
「真的沒事嗎?」小喜關心的問著。
「睡吧!小喜,明天一大早還要起床做事,妳睡飽一點。」拉過還算乾淨的被褥,她輕輕的為睡意甚濃的小喜蓋上,躡足下了床。
「妳要去哪裡?」見她往外走,小喜緊張的喊了一聲,她不喜歡離開小紫太遠或太久,她心裡會不安。
「睡不著,到屋外走走,或是洗把臉。」
「不……不然,我陪妳去。」雖然她的眼睛已經快闔上了。
小紫故意拉下臉,輕聲斥喝,「快睡,不許再睜開眼,不然我趕妳走。」
「好好好,我睡我睡,妳別趕我……」才說著,小喜就闔上眼睛,並立刻進入夢鄉,證明了其實她有多想睡。
一瞧見小喜熟睡的表情,她才放心的走出房間。
三天前,她照著算命先生的指示,往北到上城,正好聽聞佟忌仇的府邸要徵人,長工、丫鬟皆有,她想暫時隨遇而安好了,便也跟著入府做丫鬟。
既然進了城主的府邸,就不必再擔心外面一些登徒子會騷擾小喜,且為了能跟小喜住一起,她讓小喜恢復女兒身打扮,假扮她妹妹。
原先,她不想讓小喜吃苦,反正那妮子不挑嘴,一個人的薪餉,湊合著兩人也可以用,只要拜託管事讓小喜留下來就好,本來管事見小喜長得討喜倒也不反對,不料,這好動的妮子閒不住,還是跟著她做事了。這樣也好,多賺些錢、存點本,若往後她離開這裡,她也有能力讓小喜過好日子。
進府幾天,她對佟府的狀況有些瞭解,佟府裡有兩個管事,為首的是鍾大總管鍾言飛,為人嚴肅、不苟言笑、要求嚴厲、公私分明,不少府裡的人都很怕他,但她對他倒是較有好感,畢竟是他答應讓小喜跟著入府的,且他看小喜的時候,沒有任何猥瑣的樣子。
至於二總管花城,看起來十分和善,總是瞇起眼呵呵直笑,加上他圓墩墩的福氣樣子,府裡的人總戲稱他是彌勒佛,加上他對下人和善,大部分人都喜歡跟他接觸,不過她還記得,還記得要跟這人保持距離。
所以,如果可以,她盡量不跟花城接觸。
走出了府裡丫鬟、大嬸們住的下人房,她順著石板路走了一小段,到了主屋前的一座花園,她便在花園停駐。
說是花園其實過譽了,佟府沒有水榭湖泊、水鴨游魚,只有橫木疏影,奇石怪巖,月光之下顯得特別孤寂,猶如一座靜謐的死城,看不到一朵盛開的花。主要是山形地勢,一般草木較難栽種,故而感到一片冷清,不見生氣……跟她曾經熟悉的一切,截然不同。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仰望月色,她喃喃念著。
是啊,不見去年人……忽地,小紫笑了。
她比詩裡的人更慘呢,她跟那人從來也沒約定過元宵看花燈;約賞月,陰晴圓缺幾次,他失約幾次;約未來,旦夕禍福幾回,他可曾陪在她身邊?
想得太深太遠了,她一不小心沒注意地上有顆大石頭,腳下一絆,只是原以為會跌個鼻青臉腫,誰知身後傳來一聲溫醇的「小心」,接著她落入一具寬厚的胸膛。
她的身子讓人從後抱住,這感覺有點熟悉,可是……不可能是「他」……她身子一僵,連忙想抬頭看清楚扶她一把的人。
「不許抬頭。」
「噫?」不許抬頭?頭才稍揚起的小紫,聽見近在頭頂的低喝,勉強停下的頸項微微一扭,困惑的眼只瞧見男人寬直的肩。
「妳是剛入府的丫鬟嗎?」聲音很低,帶著醇酒的韻味和厚度,還帶了點沙啞。
「你是誰?」在不確定對方身份的狀況下,她也不需要先自報姓名,不過指尖剛觸摸到的柔軟布料,她一下子就辨認出是江南織坊的名貴綾羅,至少這男人不是府裡的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