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點不負責任的父母,在她剛出生不到兩個月大時,浪漫多情的母親為了理想飛到她夢想的城市學畫,將她留給外婆照顧不聞不問。
而殷實的父親則跑到北京拜師學藝,一心要將國畫發揚光大,根本無心理會襁褓中的女兒,逕自的苦練國畫忘記自己的責任。
她被遺忘了整整十年,直到兩人各自有所成就才回國,重新舉行了盛大婚禮,她才由私生女躍升為婚生女,是有史以來年紀最大的花童。
或許為了補償十年的隔離,兩人排命地討好她,買最昂貴的禮物取悅她,無時無刻不當她是洋娃娃般帶著,炫耀的任由人讚美他們養出一個漂亮又有氣質的女兒。
不過這情形僅限於一個夏天,她發現父母只是華麗的裝飾品可有可無,於是她選擇放棄。
要不是這座小島的教育只到高中,想升大學必須出島,不然她有可能老死在漢娜口中的人間天堂。
一晃眼她有十年沒回來了,外婆在島上的生活不知是否無恙,有了科技的昌明,人與人的距離明顯拉近,透過影像電話相互問候。
只是拉近了距離卻疏遠了親情,她由一開始一天一通電話到一個禮拜才打一次,到最後是一個月、兩個月地忘了聯絡。
恰然自得的外婆過得很快樂,她從不認為養女育兒是為了防老,無怨無尤地撫養兩代子孫讓她們高飛,而後歸於寧靜,享受與世無爭的晚年生活。
外婆是個豁達、睿智的人,她從她身上學到不少當一個人的開心。
活著就是一份希望,明天的燦爛將永遠存在。所以她活得很夏天,過得也很夏天,她是個喜歡夏天的夏天,在她的季節裡只有陽光而沒有失望,任何需要溫暖的生物都能依附夏天而活。
她是夏天。
「夏天,你能不能走慢些?我後腳跟都起水泡了,休息一下啦!」漢娜在心裡嘀咕,她是不是人呀!走了兩里路仍健步如飛。
「如果我的記憶沒騙人的話,再走半公里會有個咖啡屋,裡面賣的冰淇淋是世上最好吃的。」整個心都化在裡頭了。
童年的回憶一一浮現,歷歷在目彷彿昨天才發生過,當年髮長及腰的小女孩已長成幹練的都會女子,削薄的短髮微帶點波浪,像夏初的麥穗隨風飄揚。
「不會吧!還要再走半里,難道沒有巴士好搭?」她會先垮給她看。
「兩個小時一班,假使它的步調維持在我離開的那一年,那麼我們剛剛錯過它。」奇怪,她怎麼會有幸災樂禍的感覺,一直想笑。
時間像是為月牙灣停止了,只有月牙灣外的人繼續成長。
背著大包小包行李的漢娜已經開始後悔衝動的行為。「這是什麼鬼地方呀!你們都不用交通工具嗎?」
「不知道哪個偉人說這裡是人間天堂,怎麼一下子委縮成蟲了。」早叫她別帶那麼多東西用不上,她偏是不聽硬要把家當全搬來。
瞧她多清爽,三件衣服替換著穿,小島上也有商店,有所欠缺再去購買,小小的行李袋掛在肩上就已足夠,根本不需要一堆瓶瓶罐罐。
「我哪曉得看起來像天堂,實則是撒旦搞出來的把戲,專門騙無知的我走入地獄大門。」痛死了,腳上的水泡一定破了。
原來可恨的女人名字叫無知呀!
「別埋怨了,是你自願跟來受死,我曾勸過你不要三思孤行。」可是她仍是十分豪氣地說要拋父棄夫。
她是受騙了好不好,哪有每回「放假」都住五星級飯店,唯有此次例外。「住在這裡的人怎麼活?」
光走路就會走到腳斷掉,還能幹什麼大事。
「我們騎腳踏車出入,有錢一點的開四輪跑車。」不知道她那台鈴聲特亮的腳踏車還在不在,
以不污染島上環境為先,除了固定的幾班環島巴士外,大部份居民以腳踏車為主要交通工具,僅有少數「嬌貴」人士以高級轎車代步。
她記得外形如象牙的月牙灣鮮有下雪時候,島上有一半土地屬於寒家所有,她和外婆住房子還得向他們租,每月租金她們付得很吃力。
後來她開始工作賺了些錢,才以高出市價兩倍的價錢買下,前庭蒔花養蘭,後院則是菜圃及養些雞鴨。
「那你算是有錢人還是窮人?」她可不想騎著腳踏車四處逛。
她那些昂貴衣服只適合高級宴會使用,苦穿上三宅一生的套裝或香奈兒的晚禮服逛街,肯定會笑破這群沒見過世面的居民肚皮。
衝著她直笑的夏天踢踢愛貓可樂,一副很樂的神情。「做人要懂得認命,你看我開保時捷來還是法拉利。」
「噢!不要,我快死了,救我……」漢娜像垂死的烏賊朝夏天伸出求救的手。
誰理她,誰不知道律師是全世界最沒良心的冷血動物。「你慢慢爬吧!我先進去喝杯濃郁香醇的咖啡。」
錯愕的漢娜注視她消失在一座茅草搭起的小棚子,不是很大,大概只有二十坪左右,看來隨時有頹倒的可能性,棚子旁邊兩棵大王椰子高高聳立。
她一定是在開玩笑,這怎麼會是咖啡屋,說是路邊的小攤販也不為過。
不過她太累了,就算是稻草鋪成的狗窩也不能嫌棄,能讓她受苦受難的腳稍微休息一下,地獄的冷床也會變成玫瑰花床。
「咦!你們是觀光客嗎?我們這裡很少有外人知道。」除了漁民和水手。
夏天看了老闆娘一眼,隨即熱情的打了招呼,「嗨!烏龜,你不認得我了嗎?」
「你是……你是……」世上只有一個人會暱稱她烏龜。「夏天……」
「賓果,猜對無獎,我就是夏天,夏天回來了。」她把夏天帶回小島。
驚喜萬分的老闆娘笑得臉上多了好幾條笑紋。「真的是你呀!好久不見了,打算回來看你外婆嗎?」
「我外婆還好吧!沒給各位添麻煩?」外婆什麼本事都沒有,找麻煩她是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