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爬起身,嗚咽著,豆大的淚珠淌落,小白狗雪花回到她身邊,舔去她滿腮的鹹鹹水珠,擔心地嗚嗚詢問。
「我好高興他從地府中強硬的把我帶走,我好高興他聽見我下一世的夫君除我之外還會有好些個妻妾而發怒……我以為……他會像以前從別院帶走我那樣,帶著我……走向那片燦爛花開的仙境,是我太妄想了,他是神,我是鬼,神與鬼怎能有未來?是我忘了那位白髮仙人說的話,是我忘了……連秋水,你怎麼可以忘……」她痛哭,淚落得又凶又急,清瘦身軀蜷在漆黑的地上,擁抱著自己,擁抱絕望。
是她的錯。
是她仍眷戀不忘。
是她還無法釋懷。
是她,牢牢記著當初她枕在他懷裡,他穩健的心跳教她心安,他帶著她,步入了開滿許多不知名小白花的寨門內,告訴她,這裡是他的新家,而她,將會與他在此落地生根……
她暈眩地閉上眼,仍阻止不了眼淚下墜的速度。
往事,侵襲而來,她無力抵抗,浪潮般的回憶,野蠻地吞沒她,黑暗的眼簾中,那一片燦爛花開的仙境,緩緩浮現,猶如夢境,呼喚著她重溫徘徊——
一朵一朵白色小野花,潔白似雪,開滿在寨門周圍,即便此處是恐怖的土匪窩,它們同樣開得恰然自得,芬芳不減。若不是武羅事先告知她這兒是匪寨,她真會誤以為自己來到哪處偏遠小村莊。
「我被土匪所救,在此養傷,你別怕,寨子裡的大哥們都很好相處。」本想誇虎標他們是好人,但將土匪說成好人,也太是非不分,於是武羅換一種說法。
「土匪……」這兩字,讓連秋水心驚膽戰。
「小傢伙,你回來啦!」
雷聲般的吼叫,嚇得連秋水往武羅懷裡瑟縮,他以笑容安撫她。
「虎標哥。」他一邊向連秋水介縉來者身份,一邊算是與虎標打了招呼。
「她就是你那個什麼水的未婚妻?」虎標大刺刺地打量她,將她從頭看到腳,啐道:「我妹子虎嬌比較美,至少我妹子強壯多了,這種一根拇指就能活活擰死的瘦姑娘,哪裡好呀?你還是娶我妹子比較划算啦!我妹子看起來比較能生。」他發表感言,不忘推銷自家寶貝妹子,也不管連秋水聽在耳裡是否誤會。他虎標比較喜歡潑辣又有活力的女人,這類軟趴趴像水做的姑娘,他看不上眼。
「她生病了,才會看起來更瘦。虎標哥,藥櫃裡的藥,我自己拿來用。」
語畢,武羅把她抱回房裡,安置在榻上,又趕忙去井裡打水,準備乾淨白巾、藥丸藥粉,一切就緒後,他拿著鑷子,在床畔坐下,執起她的左手,小心翼翼且認真專注地替她挑出指掌內的玉屑碎片。
「好痛……」一塊扎得好深的玉屑,被他硬拔出來,血珠子迅速冒出來,她低低喊疼。
「忍著點,碎片不挑乾淨,傷口永遠也不會好。」他寧願這些玉屑是紮在他身上,但他沒辦法代替她受痛,只能安撫。
「會痛才表示我不是在作夢。」連秋水說話的同時,也以眼神告訴他「我忍得住,你可以繼續挑玉屑」。
武羅拭去她掌間濕濡鮮血,鑷子持續夾往下一塊碎屑。她凝望他微微低垂的側顏,幸好他看起來毫髮無傷,沒有留下她爹命下人毆打過後的傷痕,她忍不住伸出右手撫摸他的臉龐。
「小武哥,你沒事嗎?還有沒有……哪裡會痛?」
「沒有,我已經全數恢復了。」
「抱歉……抱歉我爹打傷你……」她一直到那時才知道她爹有多反對這件婚事,她爹幾乎是想置他於死地,在打傷他之後,又急著想將她嫁予有利益往來的商場客戶,一方面取得更有利的互惠地位,一方面便是要斷絕武羅對她的希冀。
「無所謂了。我現在活得好好的,不跟他計較。」再者,她此時在他身邊,便足以彌補他所有的不滿和怒氣,光是看著她而已,就能輕易地撫慰他。
「幸好你還活著……我好怕你死掉的消息傳回來……每個人都告訴我,你不可能活著,我不信,沒見到屍體,我絕不相信……」連秋水偎入他懷裡,攀在他臂上的柔荑微微顫抖,訴說著她的害怕。「可是爹不許我等你,他替我安排好婚事,嫁裳……霞帔……鳳冠……一樣一樣送進我房裡,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想逃,房外有人守著,我求爹別把我嫁掉,爹卻要我死了這條心……」
她的哽咽呢哺,被他制止,以唇。
綿密的吻,交纏著兩人的氣息,她蒼白的唇瓣因他而逐漸染上羞赧的光澤,那抹嬌紅蔓延到不豐腴的雙頰,她原先不健康的膚色,終於看起來有了血色。
他貼在她柔軟的唇心,細啄、深鑿、淺吮,一邊說著:「別哭,別哭了,都過去了,我發誓,這輩子我都不會再讓你這麼擔心,不會再棄下你一個人,我一定會讓你過好日子,秋水,相信我。」
「嗯……」她含淚點頭,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
「嫁給我。」他說。
她的眸,微微瞠著,看見他一臉暗紅。他向來嘴拙,不會說些甜膩情話,每回總是她臊紅著臉蛋兒,對他吐露女兒家的私密心情,這是他頭一回給予她言語上的承諾。
他明明就臉紅了,表情仍是好認真。
「好。」
她從那一刻起,將自己完全交給他。
在那間滿佈暖意的小房間內,許諾了這世的永遠。
沒有漂亮的大紅嫁裳,沒有貴重的珍珠鳳冠,沒有雙喜宇點綴,沒有龍鳳對燭,只有他與她,單單純純的兩個愛人。
那是她最最捨不得忘卻的綺美回憶,她努力想把一切都牢牢深印於腦海,包括難得面露羞澀潮紅的他,包括他溫柔挑去玉屑的手勁,包括她應允他之後,他唇畔飛揚的愉悅笑意……
那一夜,她成為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