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秋水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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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像她,就是人世混亂的一種例子。

  早該轉世成為「童伊人」的她,仍不願拋下「連秋水」的一切,堅持待在幽冥森冷的黃泉裡徘徊。她不知道自己的來世會變成怎生的情況,在「童伊人」之前的那兩世,她同樣沒有進入她們體內,任由肉體默默死去。

  這在陰間是不可能容許之事,但她為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抗拒輪迴?那便是鬼差們對她的通融與慈悲。

  「也只有你這條怪魂魄會認為我們所做的一切是善事。」紅臉鬼差這聲怪魂魄喊得理所當然。

  關於她的故事,在地府裡眾所皆知。明明就是個極有福報的女孩,進入輪迴只會去享受榮華富貴,偏偏她不願人世,寧可待在這裡,成天面對著斷頭斷腿的亡靈,為其補魂縫魄,說她怪,還真是名副其實。

  「不打擾你了,我還得趕著去拘魂,耽誤時辰就不好了。」

  紅臉鬼差說完,立即變成煙霧,消失於她面前,連讓她叮囑路上小心的機會也沒給。

  鬼差的工作量真大,半點時辰也不能拖延。

  「秋水。」

  今兒個她也頗忙,每隻鬼差都來找她,不過會喚她「秋水」的鬼差沒幾位。

  「魘魅大哥。」她淺笑回首。

  「喏,幫我補吧。」魘魅拋給她一團小白球,她雙手一沉,仔細看,竟是一隻可愛的小狗,吐舌搖尾的模樣好生討喜,可惜它的身軀從中央斷成兩截,魂體破損。

  「怎麼這般嚴重……」她驚呼,替它心疼。

  「傻呼呼地追著某樣東西跑出府,被疾駛而來的馬車輾過。但也不用替它可惜啦,命嘛。」魘魅摘下臉上戴的銀面具,往桌上隨手擱,自己斟些地泉水來喝。

  魘魅是當初拘提她魂魄至黃泉的鬼差,算算兩人也稱得上老友,魘魅平時不會在人前解下銀面具,卻願意大方地將面具出借給她——或許是曾經有一回,魘魅捧著一隻白兔狀的魂體,臉上堆滿焦急來找她,那白兔應是遇上野獸,被撕裂得體無完膚,魘魅拜託她替白兔縫合,又請求她把白兔縫美一點,再央求她放輕力道,別讓白兔覺得疼……從那一回之後,她與魘魅就真正成為朋友。

  「是在追什麼重要的東西呢?害自己連命都丟了……」她揉著雪白的狗毛輕聲問,白綿綿的小犬伸舌舔她臉頰,她呵呵輕笑,從繡台上取來針線,準備替它縫補魂體。

  「我老覺得你縫補魂魄的樣子好像在繡花,看起來賞心悅目。」魘魅誇她。

  「我本來也只會繡花……」若不是為了武羅,她永遠不會以為自己會有拈著針線、縫緊膚肉的一天。從第一次的反胃作嘔、雙手發顫,甚至連眼睛也不敢直視血淋淋的傷口,到現在她已能把血肉當成繡布,穩穩當當地下針,如同此時縫著小白狗的身軀,她的手,不會再抖。

  她專注地縫好小白狗,它的小尾巴搖得更勤快,小卻清亮的叫聲,以及咧開開好似在笑的狗臉,使她憶起另外一隻巨大、高壯,卻同樣可愛的狗兒……

  蒼猊犬,大東。

  那一天,本該被處死的它,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連老爺氣炸了,打不著狗,便打負責看管狗兒的下人出氣,其中也包括了武羅。即使皮膚再厚實的男人,也被打到皮開肉綻。

  只有她和武羅知道大東的下落。

  武羅將它藏匿在他搭建於山腰上的小茅屋裡。

  是她百般央求想看看大東是否平安,他才趁入夜後悄悄帶她到小茅屋。

  「汪!」大東飛撲過來,眼看就要推倒嬌小的她。

  武羅迅速閃入一人一犬中間,以健壯身軀擋下大東的「攻勢」,大東無法撲倒他,豐沛的唾液全舔洗在他臉上,被他護在身後的她,安全無虞。

  「你沒騙我,大東真的活得好好的!」她好開心,也在心中為自己那時對他的不信任小小致歉,她真的差點以為他牽走大東,是要執行她爹下達的擊斃命令。

  她等到大東冷靜下來,只猛搖尾巴在哈哈哈吐氣時才探出頭,歡喜地圈抱住它的頸子磨蹭,小小螓首深埋在蓬鬆的黑毛問。

  「你已親眼確定它沒死,可以回連府了吧。」武羅像要拆散情侶的惡徒,來匆匆去匆匆,就要帶她離開小茅屋。

  「再等等嘛。」

  「凹嗚。」它有同感,它一隻狗單獨待在小茅屋這兒,沒人陪它玩,好寂寞。

  武羅很想歎氣。她不知道一個好人家的姑娘,是不會三更半夜跟著男人偷溜出府嗎?他想盡快將她帶回去,催促她回房睡覺,也阻止自己……產生邐思。但此時只能努力屏息不去嗅聞她身上芬芳的香氣。

  「大東,你有吃飯嗎?」連秋水關心它。

  「凹嗚。」吃飽飽。

  女人與狗,偎在一塊兒好久,說的全是些毫無意義的句子,她問它答,還真的把它當人類對待。

  「再待下去就要天亮了。」他仍是必須扮演壞人的角色,逼她與大東從彼此身上分開。

  「你要乖,不可以再胡亂傷人,我明天再來看你。」她一臉很不想走的遺恆。

  「汪汪!」它不要她走。

  「明天?」武羅皺眉。她還打算天天都來玩狗嗎?

  她看出他的為難。

  「……不可以嗎?」她怯怯地問。

  「……凹嗚?」它也問。不可以嗎?

  「你不應該這樣做。」武羅心一橫,決定板起臉孔責備她的單純、天真和無知。「你與這隻狗有何干係?它咬斷你弟弟的腿,你對它這般好又何必?再者,你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嗎?月黑風高的,你毫無危險的自覺,傻傻地跟著男人四處跑,就不怕我把你這個嬌滴滴的干金小姐給賣掉嗎?」

  她的腦子長哪兒去了?

  對他就這般信任嗎?

  她瞠著黑亮圓眸覷他,表情無辜至極。

  他一咬牙,把話說得更狠,「你不知道我可能會傷害你、欺負你,教你後悔跟在我後頭胡亂奔跑嗎?又或者我根本心存不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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