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彎著腰、駝著背的身影,停下了腳步。
她走進了供奉地,擔心的問。
「你還好嗎?怎沒找個地方躲雨?」
緩緩的,他慢慢回過身來,一雙眼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的看著她。
他頭上蓬鬆的黑髮,全被雨水浸濕,貼在他臉上和身上。
「怎麼了?是我啊,紫荊。」她揚起嘴角,將遮雨的斗笠抬高,瞧著他,微笑道:「因為下雨了,所以我穿了蓑衣,你不認得我了嗎?」
他的眼還是瞪得大大的,嘴巴還微微的張開著。
注意到他腳上的木棍不見了,她問:「你的木棍怎麼了?壞了嗎?」
她蹲下來,檢查他的腳傷,卻發現他腳上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
妖怪的復原力果然很好。雖然如此,她還是有些不放心,伸手撫著他的腳骨,擔心的抬頭問:「你的腳還會痛嗎?」可一抬頭,她才發現,他還是嘴巴開開,呆呆的看著她,雨水沖刷著他的頭臉,在他骯髒的臉上放肆漫流著。這小妖怪,看起來真是傻傻的。「夜影?」她好笑的再問:「你的腳還會痛嗎?」
他閉上了嘴,瞪著她。
「可以走嗎?」她再問。
他還是沒有回答,只是愣愣的。
瞧他看起來似乎狀況還好,她不再追問只是站了起來。
「算了,不痛就好,不過這樣不行,你會著涼的。」紫荊牽起他的手,「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它嚇了一跳,直盯著身前這女人,和她柔軟的小手。
她就這樣自然而然的牽起了它的手,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它的骯髒和狼狽,只是牽握著它,帶著它走入森林裡。
不由自主的,它任她牽握著手,呆呆的、有些笨拙的,跟著她往前走。
她的手好軟、好小,即使在雨中,仍有些微微的暖。
她牽著它,在雨中穿過了森林,走了一大段路,她不時會轉彎,再前行,不一會兒,它就再也看不見供奉地了。下雨之後,森林裡更陰暗了。雖然還是白天,依然有些黑幽幽的。她吐出的溫熱氣息,在雨中成了白煙,然後又迅速消散。它不知道她要帶它去哪裡,卻不知怎地不覺得害怕。她白哲的小手,在陰暗下雨的森林裡,看起來特別的顯眼,像盞微弱的燈火。
不自禁的,它稍微收緊了枯爪般的大手,輕輕的握著她,還不忘偷看她一眼,害怕她會因此而把手抽回去。
她像是沒有察覺,只是握著它的手,繼續領著它往前行。
悄悄的,它鬆了口氣,安心的在行進中握著她的小手。
雖然雨一直在下,它卻覺得自己像是握著溫暖的微光似的,一點也不覺得冷。
一絲暖意,不斷的悄悄從她手心傳來。
豆大的淚珠,倏然湧上眼眶。
森林裡,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只有她和它的腳步聲。
不知怎地,好希望雨不要停,希望這段路能一直走下去。
可是前方慢慢出現了亮光,它腳下也從潮濕泥濘的腐葉堆,慢慢變成了柔軟的青草。
她帶它走出了森林的最深處。怕她發現後,會討厭它,嫌棄它沒用,它匆匆擦掉了淚水。這裡還在結界的範圍內,但沒有那麼陰暗,地上有草,樹上也有籐蔓,然後它聞到了硫磺的味道。前方的林葉突然消失了一部分,露出了一小塊的天空。
雨還在下著,但空氣變得溫暖許多。
她在一處潺潺小溪旁,停下了腳步。
「到了。」她回過頭,對著它微笑,指著前面一窪泉水。「你看。」
泉水就在一塊大石頭旁邊,是從地下湧出的,雖然在雨中,依然冒著氤氳的白煙。湧出地表的溫泉,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小池子,然後從另一邊較低窪的地方溢了出去,匯成一條小小的溪流。
「來,快下去泡一下,你放心,這水的溫度很剛好,不會讓你燙傷的。」
那池泉水剛好被一旁大樹的葉子,給遮擋住了一半的天空,就算雨停了,陽光出現,它在這一邊也不會被曬到。
它驚訝的看著她。
紫荊朝著他微笑,鼓勵他下水。
「放心,水不深,只到腰部那麼高而已。」
他遲疑了一下,低著頭,伸出腳爪,用指尖試探了下水溫。有點熱,但不會燙。「沒事的,不然泡腳就好,像這樣。」見他又不安的抬頭看自己,紫荊知道他害怕,便鬆開了他的手,神色自若的脫下了靴子,在大石頭邊坐了下來,把腳放到熱水中,還把背在背後的竹簍卸下,從中拿出兩個飯團,遞給了他一個之後,自己張嘴咬了手中的飯團一口。
他抓著飯團,看起來仍有些不安,他看看她浸在水中的腳,再看看吃著飯團,對他微笑的她。
半晌後,他才跟著她蹲坐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把腳放到了熱水中。
剛開始,他看起來似乎有些吃驚,不過一旦確定了泉水一點也不燙之後,他就放鬆了下來,開始大口吃起他手中的飯團。
紫荊開心的露出微笑,問:「很溫暖吧?」
他一邊吃,一邊朝著她點點頭。
狼吞虎嚥的他,一下子就吃完了手中的飯團,她從竹簍裡拿了另一個給他。
「放心,還有很多,你慢慢吃。」
為了要裝多點,她特別背了竹簍,在上面蓋了油佈防水,而不是提竹籃上山,也幸好如此,否則下了雨,飯團鐵定全部泡湯變稀飯。
雖然她這麼說,他還是一口接著一口,吃得超快,活像怕被人搶食一樣。她沒有再多說什麼,她知道他餓壞了,一時間,怕是改不了狼吞虎嚥的習慣。雨仍在下著,但變小了些,綿綿密密的細雨,幾乎已經像是用飄的一般落下。他吃了一顆又一顆的飯團,每次吃完,就會抬起頭來,用那大大的眼睛,流著口水,渴望的瞪著她看。
她拿給了他幾次,然後才發現他不敢自己動手拿。
紫荊懷疑他是害怕她生氣。
「沒關係,你可以自己拿啊,我做了很多呢。」她掀開竹簍上的油布,讓他看。「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