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卵沒這麼小。」他再潑了她一盆冷水。
「隨便啦,反正我就想養牠們就對了。」她抬起頭,對著他嫣然一笑。「你覺得怎麼樣?」
「何必問我?妳不都決定了?」他只是挑高一眉,面無表情。「要養,就養。」
怎麼了?她怎麼突然用那麼奇怪的表情看他?
鳳磬碩心下沒來由的閃過一抹不祥的預感。蘇滿兒眨眨眼,再眨了眨眼,下一瞬猛然歡呼一聲,感動地撲跳到他身上,像只小狗熊似地巴著他不放。他一驚,本能的就想把她震開,「妳!」
「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她快樂地嚷著,拚命對著他猛道謝。「我這輩子從來沒有真正養過一隻寵物,我爹和姊姊每回都不許我撿小貓小狗小鳥帶回家,可是你竟然答應我了,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
他高大的體魄自僵硬不動,漸漸在她一迭連聲軟軟的、歡樂的笑嚷中,莫名地放鬆了下來。
「這麼容易就滿足?」他的微笑像歎息,輕得恍若未聞。「真是蠢透了。」
月光如夢似幻,若不細看,幾欲教人恍惚錯認,成了對相擁的有情人。
皇宮內殿,明著場面熱絡,實則劍拔弩張中。
進京「做客」的大漠狼王伊格猛句句進逼溫雅太子,周圍氣氛已繃得像滿弦之弓。「太子不欲本王求見皇上,恐怕不只是這麼單純吧?」伊格猛的笑意逐漸消失,嚴峻的目光緊緊盯視著鳳爾善,語氣嘲諷的問:「皇上……真的只是偶染病恙嗎?」
還是,皇上早已崩逝?
他凌厲的目光盯得人無法喘息,太子身旁的太監和護衛頓覺一股沉重如泰山壓頂的力量當頭襲來,他們呼吸一窒,驚懼不已。
鳳爾善還來不及說話,一個深沉含笑的嗓音越眾而來!
「我皇兄龍體無虞,指不定過幾日就能起身接見臣子……」十九皇爺鳳磬碩慢步而入,斜飛的劍眉微微往上挑,唇畔笑意隱約。「狼王過慮了。」
他來得真及時,恰恰好看上一齣好戲。
鳳磬碩笑得好不愉快。
「參見十九皇爺。」
接見貴賓的琉璃宮今日是吹了什麼風,居然將這三大巨頭全攏集於此處了。在場的皇家護衛和太監、宮女紛紛敬畏地下跪請安,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狠角色上場了。
伊格猛盯著氣質華貴出眾的鳳磬碩,臉上似笑非笑。「十九皇爺,本王今日終得以親睹皇爺貴顏,實是深感幸之。還未向皇爺答謝貴府管家代為送至狼王府的厚禮,本王不過邊陲之地小小族王,皇爺又何須如此客氣呢?」
「狼王盛名威震大漠,本王素來久仰至極,敬上薄禮不過是聊表心意,狼王就莫須掛懷了。」鳳磬碩英挺無雙的俊顏笑裡藏刀。「只是狼王心急面見皇兄,雖說大大有心,怕只怕孝心至純的太子對此盛情卻是無福消受……爾善皇侄,你說是嗎?」
原以為十九皇爺今日是替太子出面擋下,沒想到他話鋒一轉,卻是一記冷箭射向太子。
伊格猛虎眸不著痕跡微微一閃,有三分幸災樂禍看熱鬧。
太子若不是貌若溫文內心精明,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到這一刻依舊笑容可掬,像是絲毫未覺風雲變色。「來人,看茶,進酒。」鳳爾善笑笑的開口,「十九皇叔,侄兒記得您最喜愛喝晚秋摘取的鳳州楓露茶,恰好昨兒個上進了一批,還請皇叔品評品評。另外,我也聞說狼王善飲烈酒,尤其是漠北私釀狼血燒,方鳳飽暢淋漓,可惜宮內無此佳釀,不過已備下七蒸七釀烈火燒刀子,醇香勁足,應可略合狼王脾胃才是。」
伊格猛和鳳磬碩目光一亮,心下微微凜然。
沒想到太子暗底裡也做足了工夫,竟連他們倆私下的嗜好也瞭如指掌。
伊格猛咧嘴一笑,嗜血的熊熊鬥志被點燃了。
鳳磬碩則是唇畔魔魅之美的笑意更深更沉。
果然是他的好皇侄,果然不負皇兄的親手調教,但是一切仍舊是垂死的掙扎,徒勞無功。
鳳磬碩拿起了楓露茶,湊近薄唇,和著笑,一仰而盡。
蘇滿兒果然從那天起,就呵護備至地養起了那兩顆鳥蛋。她將兩顆鳥蛋小心翼翼放進鳳磬碩差人送來的一隻柔軟暖和貂毛窩裡,還在上頭鋪了層透氣的乾草,並移入整間小樓裡最溫暖的地方——也就是她的枕頭旁,打算睡前最後一眼看的是它們,醒來的第一眼啾的也是它們。
她就這樣很認真很開心很努力地孵了好幾天。
直到有一天,她在園子裡收集落葉乾草要給它們換「被子」的時候,突然被天外飛來一顆小石子不偏不倚砸中了額頭,剎那間一陣劇痛襲來。
「何人暗算?」她警覺地四下張望,痛皺了張小臉,還顧不得摀住痛處就感覺
有道熱熱的液體流了下來,流到嘴邊嘗到了鹹鹹的血腥味。「血」
流血了?她流血了?她該不會要死掉了?
她眼前陣陣發黑,忍不住慘叫了起來,「啊啊啊!」
不行呀,她還沒有親眼見到鳥蛋裡孵出什麼鳥兒,還沒有吃遍天下美食,還沒有……還沒有糾正行差踏錯的十九皇爺,甚至還沒能讓他改邪歸正……她不能死!服侍她的美婢桃花聞聲而來,在見到她捂著流血的額頭,驚惶害怕淚汪汪的模樣,非但沒有任何慌亂之情,反而得意一笑。
死了了事。
誰教這蘇二小姐自以為是什麼東西,竟然敢厚著臉皮住進十九皇府,還成日霸著皇爺不放。
桃花眼底滿是快意,嘴上還故意說:「哎呀!蘇小姐,妳怎麼流血了?怎麼回事?莫不是妳自個兒粗粗魯魯的,還把自己給弄傷了吧?我們十九皇府裡雖然有的是金創藥,可也禁不得妳這樣胡亂折騰呀!」
如果不是額角真的好痛,血又流得特多,蘇滿兒鐵定會狠狠賞她一拳。
她害怕得手腳發軟,卻還是撕下一截裙襬緊緊壓住傷口,極力抹掉流進眼裡刺痛得要命的鮮血,忿忿地瞪了桃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