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經過了一天一夜之後,允諾會回來的伍諍終於出現。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一見到她,他就抱住她不停地道歉。「我不是故意要丟下你一個人的,對不起……」
「沒關係,沒關係……」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她只能不斷地輕喃著這三個字。無所謂了,只要他願意再回到她身邊,她什麼部不在乎了。
「這二十萬還你。」伍諍終於鬆手,從背包裡掏出兩迭千元鈔放在她的面前。「我們沒人有支票賬戶,只能還你現金,如果你覺得帶這麼多現金太危險,我明天直接幫你拿去存。」
紀向曉愣了好一會兒,沒有預料到他會歸還這筆錢。「不用還了。」
「什麼叫不用還了?」伍諍蹙起濃眉。「我只是暫時有急用跟你調頭寸而已,並不是……」突然,他的聲音戛然停止。
她抬頭,看到他的表情從困惑轉為恍然大悟,又逐漸被怒火籠量,最後那張極度陰鬱的臉,讓她打從心裡發出寒意。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游手好閒、沒有擔當,現在更變成小白臉了!」他從沒有這樣大聲對她吼過,但此刻,怒氣讓他的隱忍全然爆發。「我曾經跟你要過任何一毛錢嗎?我曾經貪圖過你什麼嗎?你卻這樣看我,用這二十萬就想侮辱我的人格!」
他每罵一句,她的心就狠顫一下,恨不得自己沒說過那句話,沒將那樣卑劣的想法套在他身上。
從昨天忙累到今天,伍諍的情緒已經到達臨界點,卻在最後遭受到這樣的打擊。
「我一直在忍,一、直、在、忍!你覺得我見不得人,我忍;你不希望我被人發現,我忍;我以為總有一天你會想通,一直在忍,你卻反而把我看得更扁,最後還乾脆把我當成小狼狗養!你真的愛我嗎?你在乎過我的感受嗎?你只顧著你自己!」
他還以為昨晚她變了臉色,是因為不滿他丟下她匆匆離去,沒想到竟還隱藏著更深的涵義——
她居然認為他眼中只有錢,錢一到手就可以棄她而去!
她怎麼能?在他做盡一切,證明他會愛她疼她之後,她怎麼還能對他如此不信任?
「不然你要我怎麼想?」在他的咄咄相逼下,滿腔的愧疚開始轉為怒火,尤其是在她也已經受盡了壓力及心理折磨之後。要是她只顧著自己,又何必花費心思安排那場驚喜?又何必因為傷了他而夜不成眠?『上完床就開口要錢,一拿到錢你就不見人影,連打你的手機都找不到人,今天也沒來上班,你卻什麼都沒提,你有當我是你的女朋友嗎?」
伍諍停了下,深吸一口氣,開口解釋——
「天是付錄音室款項的最後期限,錢在阿怪那裡,結果他被搶了,要是在八點之前錢沒送到,我們就別想進錄音室了。」
昨天進不了錄音室,今天再去不就好了?不,雖然他說得簡單,事情卻沒有那麼單純。
唱片公司的主管要他們錄製三首自信曲,打算直接上呈音樂總監,幫他們殺出一條最快的快捷方式。問題是總監今天傍晚就會離開台灣,他們必須在時間內把這張成品弄出來。
高檔錄音室很搶手,沒有預約根本排不進去,他們千求萬求、再加上那名主管的幫忙,好不容易終於搶到一天的空檔,四個人又竭盡所能翻出老本才湊齊了錢,興高采烈地要貝斯手阿怪去付款,
其它三人回去搬器材,沒想到卻出了這個讓人措手不及的狀況。
他們甚至沒有時間哀悼自己的倒霉,立刻兵分三路,一人陪阿怪報案,另外兩個人要在極短的時間內各憑本事再生出二十萬,在這種時候,他唯一想得到的救兵,就只有她。
錢的事情一解決,他們隨即進錄音室,因為收音問題,手機不能開,加上時間緊迫,更沒有讓他溜出去講電話的餘地,他們只能一直錄一直錄,終於做出最滿意的作品,趕在總監臨上飛機的前一刻,由主管親自送去機場給他。
現在放在眼前的二十萬,還是主管聽到他們的悲慘遭遇之後,請公司先通融撥款借他們的。
這麼一長串的前因後果,要他怎麼用三言兩語交代?他很想對她多解釋一些,更想留下來多陪
她久一點,但事情已經追在眉睫,他一時情不自禁的放縱已經是罪該萬死了,又怎麼敢讓自己的私情影響到整個樂團的未來?
「手機打不通是因為我在錄音不能接,如果你願意對我多一點信任,我會給你足夠的解釋。」說到後來,他的聲音裡滿是沈痛。
她怪他,那他又能怪誰?怪阿怪被搶嗎?怪老天將他們命運卡得環環相扣嗎?他沒有空自憐自艾,只能勇往直前把問題全都解決。本來是想等有足夠的時間再慢慢跟她說,甚至還期望可以從她這裡得到一些安慰,卻……她對他的猜疑讓他寒透了心。
紀向曉沉默了下來,他眼睛下面的黑影寫著疲憊,長出短髭的面容訴說著心力交瘁,心眼被疑慮蒙蔽的他竟然直到這時候才看出來,她竟還有臉指責他……
「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她好抱歉好抱歉,胸口翻騰的複雜情緒讓她不知道該從何解釋。
「而是你根本打從心裡看不起我。」伍諍幫她把話接下去。「你在潛意識裡一直用高人一等的角度看我,你對我在音樂上的支持都是假的,你從沒將我的努力放在眼裡,覺得我最後會白忙一場。」
這些話重重地擊中了紀向曉,她很想反駁,很想說那不是事實,卻驚恐地發現,那些全是事實,全是她用無言掩蓋的假象。
她那茫然無助的模樣讓他不捨,但最痛的是他的心,她究竟還要用這種無心的鄙夷傷他多久?她今天誤會他覬覦她的錢,後夭呢?未來呢?
「我是那麼興奮,立刻將你介紹給我的好兄弟認識,你呢?別說家人了,你甚至連管家都不想讓她知道我的存在!」諍越想越生氣,疲累至極又狠狠地遭到重創,讓他的情緒就要崩潰。「紀向曉,我是比你窮,我現在是一無所有,但我好歹是個人,我願意容忍你、體諒你,但不代表你可以將我的尊嚴踐踏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