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麼?報應嗎?顧明日閉上眼,聽著李壽的懊悔,他也愁、也怒、也悲哀。李壽殺了他全家,毀去他的前半生,水無艷卻拯救了他,這筆糊塗帳怎麼算得清?
「你既然不想連累無艷,為何又欺騙韓鈺,說她可以救你,讓韓鈺綁架她?」
「鈺兒說她不能沒有我,她一直哭,我心軟了,加上處斬在即,無艷畢竟是我唯一的女兒,至少讓我在死前見她一面,所以……我想賭賭看,讓鈺兒綁來無艷,若能替我翻案便好,否則也成全了我遺願。」
「果真為了死前遺願,你就該跟韓鈺說清楚無艷的形容樣貌,結果她什麼也不知道。」甚至鬧出「綁錯」的烏龍事。
「我怎麼說?我都下不定決心是見完無艷再自殺,還是乾脆忍住別見她?我她想她,可是我更怕連累她……」
顧明日有些懂了。「因為你還沒有決斷,所以你把找無艷的工作交給韓鈺,剷除我的事則由黑子負責,他們彼此並不清楚對方的任務。」李壽卻不知,他的猶豫讓韓鈺和黑子做起事來綁手綁腳,又互相衝突,才給了他很多可乘之機,導致今天的結局。
「對,我知道你一直在搜集我的罪證,我試過阻止,卻始終找不到鬼谷的正確位置,只好叫黑子跟在鈺兒身邊,並叮囑他,在找無艷的過程中,若發現你,一定要想辦法除掉你,倘使失手,則拖延你到柳城的時間,並將消息傳報予我,讓我做最後的收尾。」
「你的收尾就是自殺,並且陷害我?」
「只要能保全無艷,我願意死,但你一定會揭穿我,就算沒人知道我是無艷的親生父親,我依然是她恩師。我受吳城主連累,明志自盡,別人會同情她,但我通敵叛國被斬,無艷情何以堪?我沒別的選擇,只能把你變成罪犯,這樣你說的話就不會有人信了。」
顧明日冷笑。「你真想保護她,就該向她自首,讓她明正典刑判你的罪,這才是對她最好的方法。」
「要無艷親自判我斬刑,她會難過的,我不想看她傷心。」
但這真是為人父該有的作為嗎?顧明日的心好亂。他比任何人都在乎水無艷,那是他的另一半,他怎麼能傷害她?但李壽……就這樣放過他是護住了水無艷,但如何對得起他爹娘在天之靈?
他像只誤入獵人陷阱的困獸,在小小的房裡來回踱著方步,沉默的表象下是緊緊揪著、已被傷害到千瘡百孔的心。
「我給你兩個選擇。」良久,他沉重的聲音像錐刺著自己。「第一,我放你走,就當你早死在大牢中,無艷不必面臨審訊難關,也不會太悲傷。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跟無艷的關係,但我要拋出你的罪證,讓無艷定你的罪,還我顧家七十八口一個清白,同時,這也能護住無艷的官聲。你必須離開尚善國,永遠不許回來。第二,我不揭穿你,我現在就殺了你為我爹娘報仇。你可以保住聲名,但要失去性命。你選擇吧!」
李壽還沒回答,韓鈺突然掙脫曹天嬌的掌握,跪倒在地。「義父,不要死!求求你……鈺兒從小就沒有爹娘,鈺兒只有你一個親人,鈺兒不能沒有你啊!義父……」
「鈺兒……」李壽原本堅定赴死的心有了一絲動搖。韓鈺雖然不是他親生的,但幾年相處下來,他還是很疼愛這個義女的。
「義父!」韓鈺跪地磕頭。她本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額頭白皙細膩,哪裡禁得起這樣的撞擊,沒幾下就磕得血流滿面。「鈺兒知道自己比不上無艷姊姊,但鈺兒會加倍孝順你,救你不要留下鈺兒一個人……鈺兒不想再沒有家,義父……」
「主人!」黑子也跪下了。
「鈺兒、無艷……」李壽閉上眼,身體不停地顫抖。「你答應不會牽連到無艷?」
「我保證,用我的性命發誓,無艷的身世絕不會曝光,更不會被這樁案子壞了聲名。」顧明日說。
「我……鈺兒……」李壽淚流滿面。「我離開尚善國,永遠不回來。」這一刻,他好像老了十歲,兩個女兒,他根本選不了,擇誰、捨誰?都是痛。
「義父……」韓鈺哭著撲進李壽懷裡。
「如你所願。」顧明日轉身走了出去。他放了仇人,為了保護水無艷,也許爹娘在天之靈會埋怨他,但他無法傷害她。
他說過,為了她,他什麼都願意做。
「無艷……」
這一刻,他迫切地想要擁著她,想得心都痛了。
☆☆☆ 言情小說獨家製作 ☆☆☆ www.yqxs.com ☆☆☆
兩個月後——
水無艷徹底康復後,辦的第一件案子正是李壽的貪瀆案。不得不說,這是件極之諷刺的事。
面對如山的證據,不敢相信忠義正直的恩師曾經是那麼卑鄙無恥的小人,她沉默了一天一夜。
劉得松說,願意替她處理這樁案子,可她拒絕了。恩師罪無可恕,她無法替他翻案,但身為學生,她至少可以給恩師最公正的審判。
她沒有對李壽多加抹黑,以彰顯自己,也不曾礙於私情,而隱匿罪證,完全按照國法,她追回了韓廷對李壽的諸多賞賜。
當然,她也恢復了顧明日爹娘的名譽。
「想不到你爹就是赫赫有名的帝國長城顧天豪。」二十多年前,顧天豪可是尚善國第一名將,只要有他鎮守,番邦異族誰也不也輕踏邊境,後來他陰謀造反,全家處斬。
現在才知,那封通敵書信是李壽捏造,而李壽之所以陷害顧天豪,正因為顧天豪捉到他私通外敵、走私軍械的罪證。
或許,李壽被牽扯進前柳城吳城主盜賣軍械一案,也可以看成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當時作惡,也許僥倖逃過了,但終有一日,還是有報應。
不過李壽已經死了,人死如燈滅,不需要再去追討他的罪責了。
顧明日倒了杯茶給她。「有名又如何?任爹爹天大功勞,依舊不敵一封虛假的證據。」他恨李壽,但對於韓廷的無情,他仍是心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