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她整個人裹在大巾子中枕在膝懷上,路雲深又怒又擔心地一邊拍撫著她的背,一邊軟聲沙啞道:「乖、乖……好了,沒事了、沒事了……夏衫……衫……慢慢來,來,吸氣……好,慢慢吐氣……」先按捺下殺人的慾望,他將顯然飽受驚嚇的妻子安頓下來,等到她氣順了,才迅速在她身上檢視過一遍,確定她沒受到任何傷害後,略鬆了口氣,然後將她抱起,大步走向隔壁的寢房。
被這狀況嚇白了一張臉的翠萍趕緊跟上。她怎麼會想到,她才離開一下子去拿東西,竟會出事──她死定了!沒顧好夫人,她鐵定會要被主子爺千刀萬剮。
誰會料到竟有人膽敢闖進主子爺住的地方,而且還一路闖到夫人正在沐浴的浴房。
完了!府裡就要掀起腥風血雨了!就連趕在後面制住「歹徒」的胡同,一見到「歹徒」的樣貌後,馬上在心裡發出這聲唉歎。
*** *** ***
寢房裡,翠萍幫主子爺把夫人的身子擦乾後,再穿上衣服。
洪夏衫早在被他抱到床上放下時便回過神了,但這時仍有些手腳發軟的她,並沒有拒絕讓他們為她更衣。不過在翠萍拿著巾子要為她擦乾濕發時,她伸手表示要自己來。
「夫人……」翠萍不敢放,惶恐地看向站在床邊的主子爺。
路雲深睨了她一眼,揮手。「你先下去。」
洪夏衫看著翠萍逃難一樣奔竄出門的背影,想也明白為了她,又有多少人要遭受連累了。
「小深,我沒事了,真的。」壓著頭上的巾子,她仰起下巴對他說。
由於事出突然,她真的被嚇到了,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她覺得剛才像是作了場夢。
至於那個人……他什麼都沒看到吧?
她實在很怕雲深會把那個人的眼珠挖掉──她真的不懷疑他會這麼做。
默默凝看了她一眼,路雲深在床沿坐下,然後抬手開始替她擦那一頭濕髮。
她愣了下,沒再跟他搶巾子。
他的大掌合著巾子在她頭上不急不躁,力道適中地又擦又按,端坐在床上沒事做的她只好繼續盯著他的臉看。當然,她也看出他繃著那張硬石臉下的深沉怒意了。
不是針對她,是那個人,和即將跟著倒楣的一干下人。
「小深,那個人是誰?」瞧他沒主動說明的意思,她只好開口問。
除非是新來的下人,否則那張臉她沒在家裡見過──即使剛才只是匆匆一瞥,她卻將那張臉牢印在腦子裡。沒辦法,處在那種驚嚇之中,她的記憶力反倒比平常要好──那麼,是客人嗎?不小心闖進人家家中禁區的客人?
雖然他沒說,可她卻感覺得出來,他認得那個人。
手上動作沒停,路雲深眼中卻漸漸染上血腥。「那個人……是第一次踏進路家的人。」語意深沉。
是誰放他進來的?!不過,他可以立刻猜想得到,敢把那個十七年來不曾踏進路家門的傢伙放進來的,這家裡上上下下也只有一個人──所以,那意思也就是,他的確有某種打算了?
這時,有人在房門外敲了敲。「爺……」是胡同。
路雲深停下手。「什麼事?」側過臉。
洪夏衫自己接手繼續擦著已經快被他弄乾的發,好奇地看著他強悍的表情。
「那個……老爺剛得到消息,已經過來把人帶走了。」聽得出來,此刻的胡同肯定苦著臉,也等著被刮。可是沒辦法啊,來討人的是老爺,他不交人又不行。
淡淡一哼,像是早預料到會有這種結果,路雲深反倒平靜道:「我知道了,這事我會處理。」
胡同下去了。
洪夏衫沒去打擾他陷入沉田心的狀態。擦乾了發,她跟著就想下床,但她的腰馬上被攬住。
「你要做什麼?」他懷疑的聲音自她頭頂落下。
她抬眼,不慌不忙地替他解答。「把巾子拿去籃子放、梳發、準備吃晚飯,我餓了。」清笑如風。「你剛回來,應該還沒吃吧?那好,我好些天沒和你一起用晚飯了。」
仔細打量著她已經恢復血色、並且言笑晏晏的嬌顏,他終於點頭、放開手。
稍晚,外面再度飄起了雪。
路雲深神態一如往常地和洪夏衫吃完飯後,只溫聲跟她說要去辦點事,還吩咐一旁的翠萍伺候她早點休息,接著便離開了房間。
她沒問他要去辦什麼事,不過隱約猜得出來,應該是跟稍早闖進來嚇到她的那個人有關,而且那個人還跟老爺有關係。
那個人,其實就是雲深同父異母的弟弟路霄重吧?
不用她問他,也不用她去打探,他走後沒一會兒,翠萍已經將她在前宅後院轉了一圈、聽到的所有消息全報告給她聽了。所以她才知道,原來那個人就是路霄重。
那六年的書信往返中,路雲深不曾提起路家另一對母子的存在;她是直到嫁進路家沒多久,才陸陸續續從下人間聽到他們的事。當然,雲深他沒主動告訴她,她也就不問、裝作不知道,直到今天。她立刻清楚事情一定有了什麼變化,否則向來沒在路家出現的另一個兒子不會忽然現身。
她感覺得出來雲深似乎並不特別意外路霄重會出現,他發怒的原因是為了路霄重出現的地點不對吧?
深夜,路雲深回房。在黑暗中輕手輕腳換上睡袍後,上床躺到妻子身邊。
小心翼翼地將馨香嬌軟的柔軀揉嵌在自己懷裡,在她發心上輕輕吻了一下,他才舒歎了一口無聲的氣息,閉上眼睛。
在他懷臂中,她卻悄無聲息地悄悄張眸。
其實她根本沒睡。
慢慢地,她抬眼望向他的臉,可沒想到,卻意外地跌進他寒星般的夜眸裡。
倒吸一口氣,她愣了住。「你……你不是睡了?」訝喃。
「你還沒睡。」啞嗓濃濁。
她眨眼,仍是不解。「你怎麼知道?」明明她動也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