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呆在那邊做什麼?去把桌上的飯菜換新的上來,我立刻要!」一陣厲叱將翠萍丫頭震回神,她急忙回了聲是,便匆匆跑開。
至於轉回頭、毫不猶豫大步踩進涼爽、光線幽暗石室內的路雲深,銳眸一掃,沒在這堆擺了不少制酒器具的屋內發現她的人影,便直接走向一旁通往地下酒窖的階梯。
空氣中瀰漫的各種或甜或酸或辣或苦的味道影響不了他,他很快就下到四周石牆僅存了幾罈酒的地下酒窖,並且在這裡找到正坐在地上,一邊撈起開封後的酒渣湊近鼻端聞嗅、一邊低頭在冊子上勤寫的纖纖嬌影。
整副心神全投入研究這罈子酒的洪夏衫,全然沒注意到有人進來了。
該死!這裡是北方,她不能完全用她之前在青梁城釀酒的方法釀酒,因為北方的氣候、水,還有其它因素都和南方有差異,所以她若想在這裡釀出理想的酒,就得適度調整方向……
「夏衫……」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蹙眉,心思卻還是在這壇她半個月前新釀試驗的椒柏酒上。它的厚度令她稍稍挫敗了。
這時,突然有雙巨掌橫伸了出來,就在她錯愕、還未回過神之際,她手上的酒渣即被丟回酒罈裡封住、筆冊被收走,接著,她的人被那雙鐵臂從地上強硬地攬了起來。
她眨眨眼,心一跳!當然在見到這張低俯下、與她對視的剛稜臉龐之前,她就知道這堵寬胸、這雙蠻臂是屬於誰的。
朝神色不大好的男人臉龐露出有些恍惚的微笑,她極自然道:「咦!你忙完回來啦?什麼時候了?」清醒了,但她卻完全不知道現在是何時。她清楚自己常常一進這裡就會忘了時間,不過此刻應該不至於已經晚上了吧?
「未時。」從緊繃的嘴唇吐出這兩字,路雲深圈住她腰際的臂膀加重三分力道,將她的嬌軀蠻悍地壓在自己懷裡。「夏衫,你不是答應我,不會為了釀酒的事忘記吃飯?這是第幾次了?」太明白她的習性,所以在將這裡交給她之前,他跟她約法三章,沒想到又被他逮到!
終於知道他臉色難看的原因,洪夏衫一時有些心虛,但她趕緊為自己辯白。「可我明明有要翠萍到了吃午飯時間喊我……」其實她少吃一餐也不會怎樣,只是因為瞭解他為她好的用意,她才任由他。而且他早在很久以前就是個專盯她正常吃食作息的傢伙,所以她現在還真有時光仍停留在從前的錯覺。
「我剛才就在你身邊叫你,你都沒發現了,有人在外面喊你,你會聽見嗎?」不接受她的推托之辭。
他說得對。「……好吧,我錯了。」爽快點頭承認,她推推他。「那我現在上去吃飯總可以了吧?」安撫。
被他搶來成親已經快一個月,雖然她改變不了兩人是夫妻的事實──連她爹娘到最後都接受了這半路殺出的女婿、接受這驚世駭俗的搶親結果──但她可還未完全習慣自己的新身份。嗯……除了在夜裡,兩人之間燃燒的熱火讓她往往招架不住,才有真實刻骨的「是他的妻」的體會外。
一會兒,兩人回到拾樓小廳,桌上已擺好廚子火速重炒好的熱菜熱湯,翠萍甚至還替主子爺多添了副碗筷。
這時忙完事趕來的胡同,見主子爺牽著夫人進廳落座吃飯,很機靈地把翠萍拉了出來,不打擾主子爺好不容易趁空回來和新婚夫人小聚的時間。
洪夏衫一聞到飯菜香,才知道自己餓了,所以儘管路雲深不斷夾菜往她碗裡堆,她也沒拒絕地一口接一口吃完。
特地將午飯留到和她一起吃的路雲深,自是享受著與她這樣的夫妻家居氣氛。事實上如果可以,他還真的想把所有工作丟開,這輩子就只看著她、抱著她,和她一起到天荒地老──兩人拜堂成親後的第五天,根本還未充分感受真正擁有她為妻的滿足,就被一堆火燒屁股的公事催促著出門的他,那時就對她說出這個癡心妄想;不過,她聽了之後不但不感動,還幫著胡同他們把他推出門、上工。因此,他能夠從早到晚霸佔住她的時間,只有短短那四天,接下來除了清早他出門前、深夜他忙完工作回來後,這一陣子,他幾乎鮮少能有與她好好吃頓飯、好好聊天的機會。
天殺的!這是他和心愛女人的新婚,為什麼他連抱抱自己的女人都不能隨心所欲?
「……夏衫,下午我沒事,帶你出去逛逛好嗎?」凝視著她愈發嬌艷的臉蛋,他的嘴角不禁揚起一抹與他岩石般堅硬五官不符的小傻笑。
不過,聽到他的話,第一個有反應的卻是來自屋外。只聽得一個模糊的頭痛似呻吟聲隱約響起──因為他突如其來地決定「下午沒事」,有人卻得有一堆事要去安排調整了。
洪夏衫並沒有聽見外面的聲音。她愣了愣,放下碗筷,抬頭望向他,而一瞧見他臉上來不及收起的笑與癡凝的眼神,她的呼吸乍地一頓,心一蕩,下意識地搖頭。「不,我想逛哪裡可以找人陪我去,你有該做的事就去做,別特地為了我勉強排出時間來。」她曾聽胡同提過,最近雲深會特別忙就是因為新的銀號剛開業,再加上遠在域外的商隊出了問題,還有其它不少該他下指示才能解決的事……胡同拉里拉雜了一堆;雖然她無法真正瞭解他工作上的事,但至少她知道,在這麼忙碌的狀況下,他晚上還能回房睡覺休息就已值得安慰了。
若是她沒有與他成親、生活在一起,她真的不知道他以前寫給她的信中,有時只是寥寥一句「這陣子有些忙」的真實情況,可能就是這光景。
但工作和她,她寧可要他放手去做他喜歡的工作,而不用心裡同時記掛著少有時間陪她的歉疚。更何況……唉,他的爹娘,也就是她的公公婆婆,原本就已對她這媳婦不怎麼滿意,還因此乾脆眼不見為淨地借口訪友而在前幾日暫時離家;如果他們知道他們這霸道兒子為了陪她而丟下工作,她的罪名恐怕又要多添上一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