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綠羽不知該替娘歡喜還是心酸好,卻是喉頭緊縮,一句話也說不出。
「照理說,朕該將當年那縷舊情新植於妳身上,」鳳帝看著她,眼底閃動著一絲笑意。「可朕總覺得,倘若當年朕與晶媚情緣得以開花結果,我倆所出之女,恐怕也約莫妳這麼大了。」
商綠羽心一動,不知怎地,鼻頭莫名酸了起來。
她豈有這等天大福分?
「而且妳又長得與晶媚那般相似,簡直是一個模子造出來的,若說妳是晶媚的女兒,朕定深信不疑。」鳳帝揚唇微笑。「待妳到朕這年紀就會知道,人哪,實在不得不感歎這緣分命運的種種奇妙巧合之處啊!」
不是巧合,世上根本沒有巧合的事!
商綠羽心下又苦又澀,又驚疑又感傷,最後才勉強擠出輕柔甜軟的聲音。「這就證明了妾身與皇上有天訂良緣哪。」
「傻丫頭,朕方才不是說了,朕是拿妳當作與昔日戀人無緣所出的女兒,自然難以將妳視若妃嬪那般召寢。」鳳帝笑了出來,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頭。「若非宮制不宜,朕還真想收妳為義女呢。」
鳳帝溫暖的大手,疼愛的碰觸,就像她夢中曾希冀過、卻從未發生過的……一個父親寵愛憐惜地摸摸女兒頭的情景。
瞬間淚水奪眶而出,她的身子顫動著,幾乎無法自抑。
別,別這麼做!
「朕今日這番話,可解了妳心頭疑惑?」鳳帝對她微笑,慈祥地道:「朕知道秀女入宮,便是想要能受聖寵,為娘家光耀門楣;可朕在對待妳的這件事上,確有私心。若論理是朕虧待辜負了妳,所以朕答應妳,將來定會在名位上對妳有所補償,也讓妳能對家中交代。」
商綠羽呆住了。
那、那是什麼意思……
「傻子,朕豈會看不出妳對朕亦是無心,還巴不得離朕越遠越好?」鳳帝忍不住朗聲大笑,再度拍拍她的頭。「妳儘管放一百二十萬個心吧,朕說過,往後還是會讓妳在名義上由才人晉貴嬪、昭儀而后妃,可朕朝後猶會私下拿妳當義女那般看待──」
話尚未說完,鳳帝突然一口氣嗆住,臉龐漲得血紅。
「皇上?皇上,您怎麼了?」她悚然大驚,慌忙相扶。
「朕胸悶得緊……好似有萬箭鑽刺……」
商綠羽又驚又急,緊緊扶握住他。「皇上──」
「妳……別、別怕……許是朕的老毛病心悸……症……只要……傳太……太醫……」鳳帝逐漸癱軟倒地,本能地抓攀住她的手想撐住身子,卻沒料到她寬鬆的外衫卻在慌亂間被一扯滑下,露出大半個光裸瑩白肩頭。
他猛烈嗆咳了起來,全身抽搐,嘴角溢出一縷腥紅鮮血……
「皇上!」商綠羽大驚失色,想也不想抱住他,放聲大喊:「來人!救命啊!快來救皇──」
「發生什麼事了?」突地,渾厚熟悉的男聲震驚的響起。「老天!」
鳳爾霄不敢置信地瞪著這一切,腦中一片空白。
她的雲鬢微亂,她的衣衫不整,她還緊緊抱著他父皇,而父皇正激烈劇咳著,大口大口地狂吐鮮血!
她跟父皇……父皇跟她……他們兩個……
電光石火間,他腦中像被雷炸醒了般,所有的謎團疑惑和線索終於連結拼湊成圖──
此毒喚「冰清玉潔」……經交合之後,毒性由女傳男,化入男子體內便成致命劇毒……毒發之時,將心臟爆裂而死……
老太醫的話在他耳際迴盪著。
可以請你帶我出宮看看今日城外的晚霞嗎?
她祈盼地看著他,神情脆弱而憂傷的模樣彷彿還在眼前。
「父皇!」他一口血氣翻騰上湧,猛地衝向前,揚掌將她震飛出去,鐵臂一伸,將鳳帝護在懷裡。「妳竟是刺客!」
原來,她早就蓄意以體內奇毒毒殺父皇?!
他話到最後,已有些顫抖。
商綠羽纖弱身子如斷線紙鳶般飛起,然後重重跌落地上。
「我……」她胸口劇痛,肋骨似斷,嗆咳著咯出血來。「咳咳咳……」
「妳怎能這麼做?」他目貲欲裂,怒喊道:「妳怎麼能?!」
商綠羽作夢也沒想過,他眼底熊熊燃燒的恨意對她的殺傷力竟是如此強大。
她以為她不在乎,她以為她承受得住──
可是,原來她不能……
「對不起……對不起……」她淒楚地望著他,喃喃道。
她是身不由己……
不!
不是的,她必須告訴他,她還沒做下那逆天惡行,她……
每喘息一次,胸口傳來的劇烈痛楚便撕裂著她的意識,她的視線逐漸模糊,隱隱約約,她像是看見了鳳爾霄一把將鳳帝抱起,還有許多突然出現的高大人影,然後……
有人狠狠地抓住了她。
下一刻,她暈厥了過去。
醒來時,她已被囚在不見天日的幽暗地牢裡。
胸口的傷讓她痛苦得無法喘息,勉力想撐起身子,卻發覺自己連動一根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那無邊無際的寒冷和痛楚包圍籠罩著她,饒是一身傲骨硬氣的商綠羽也不禁逸出一絲呻吟。
「痛……」
「妳醒了。」鳳爾霄靜靜坐在昏暗之中,聲音低沉森冷得令人膽寒。
商綠羽微微一震,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試圖凝聚眸光,她想看見他……看清楚他臉上的神情。
好暗,好黑,她什麼都看不見。
痛楚猛烈地敲擊著她四肢百骸,她舔了舔乾燥的唇瓣,努力擠出一句話──
「皇上……可……無恙?」
「妳怕我父皇不死嗎?」他咬牙怒斥。
「不……」她艱難地搖搖頭,「不是這樣的。」
「好教妳死了這番狼子野心,」他冷冷道,「幸虧太醫及時讓我父皇服下『冰蟾化毒散』,阻止毒性運行至心脈。」
感謝老天!
商綠羽閉上眼,長長吁出一口氣。「那就好。」
「好?」他怒視著她,低聲咆哮起來,「別以為裝模作樣假意關心,妳就能逃脫謀刺逆上的滔天大罪!」
「我沒有。」她輕顫著吸了一口氣,隨即抬起頭看著他,「我沒有。雖然那原來是我的任務,但我並沒有真的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