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是她大意了。
莊才人思及此,姿態伏得更低了。「既是貴嬪娘娘有令,婉兒自然一千個肯一萬個肯;不過仔細想想,像娘娘這般心地良善泱泱大度,本意都不願將此事鬧大了,婉兒又怎麼能夠強出這個頭,為娘娘惹來不必要的紛亂呢?」
「意思是……妳不願意?」花貴嬪嘲諷地揚眉。
莊才人心頭微微一緊,暗惱自己何必多事冒出尖來,現下非但陷害不著晶才人,反倒為自己惹火上身。
「貴嬪娘娘言重了,婉兒怎敢不願意呢?」她故作瑟縮樣,語氣柔弱至極。「若娘娘堅持,婉兒當然會『奉命』去辦得妥妥當當的,半點也不敢有違。」
奉命?
花貴嬪戴著鑲金指套的小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桌面,敲得在場諸芳心下怦怦驚悸,尤其是硬著頭皮被迫與她槓上的莊才人。
「莊才人,若說是『奉命』,那就大可不必了。」半晌後,花貴嬪終於開口,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咱們今兒只是閒談,妳就毋須太認真了。練練,給諸位主子看茶!妳們是怎麼伺候的,這麼多貴人主子茶杯都空了,都沒看見嗎?要妳們這種不長眼的奴才做什麼?成日就是賣弄那張嘴皮子,連點小事也辦不好。」
「奴婢知錯了。」她的貼身侍女練練忙對其他宮女使眼色。
莊才人笑意仍掛在臉上,卻是笑得比哭還難看。
水晶閣
儘管是皇宮內院偏安一角的幽居,平時除了羅羅和一名在小廚房裡燒菜的廚娘外,倒也沒有其它閒雜人等會來。
若是真能這樣不受打擾地住上一輩子混吃等死,那還算是前世燒了高香的。
最怕的就是像今天這樣。
偏偏有人不願日子過得太清閒,一早就上門來踢館了。
「妳就是晶才人?」
被一名趾高氣昂的年輕太監通知下跪迎拜嬌苑苑主的商綠羽微微抬起頭。
「是。」她冷冷地道。
一旁伏跪的羅羅暗暗倒抽了口涼氣。
糟了,主子怎麼面對嬌苑之主還是這副不討喜的冷冰冰態度?這是要吃虧的呀。
不過,羅羅急歸急,卻也不敢扯動自家主子的衣袖稍作提醒,她怕手指會結冰。
「大膽!」花貴嬪只一眼,就心頭火起。「見著本宮不請安,竟然姿態如此倨傲,妳可知罪?」
嗤。商綠羽心中冷冷一笑。
「綠羽不敢。」
「不敢?本宮倒要說妳敢得很呀!」花貴嬪越看她清艷脫俗、白若凝脂的容貌,越感到深受威脅,怒氣陡升。「入我嬌苑半年了,竟然沒先行向本宮跪拜請禮,本宮今日親自前來,妳還惹本宮生氣……」
「貴嬪娘娘息怒。」一旁聽得心驚肉跳的羅羅再顧不得了,急忙爬行向前,忙叩頭賠罪。「我家主子初初入宮,還不懂這宮裡的規矩,請貴嬪娘娘高抬貴手──」
傻子,人家是存心來這兒立威風的,又何苦撞上這刀尖去?
商綠羽眉頭輕蹙,想阻止已經來不及。
「好大的狗膽!妳一個奴才也敢擅自插嘴,頂撞本宮?」花貴嬪正愁沒借口發飆,聞言二話不說,怒斥道:「來人,把這不分主奴的賤婢給我押下去打五十大棍!」
「是!」太監們轟然應道。
「貴嬪娘娘饒命啊……」羅羅嚇得魂飛魄散。
白癡。
商綠羽閉了閉眼,再睜開一雙晶眸,反手惡狠狠地抽了羅羅一個響亮的耳光。
啪地一聲,羅羅被猛力打得跌坐在地,錯愕地捂著熱辣辣的左頰,不敢置信地瞪著她,淚水泉湧而出。
這突如其來之舉令眾人不禁愣住,一時反應不過來。
「主子……」
「閉嘴!」商綠羽瞇起雙眼,冷冷警告地瞥了羅羅一眼,隨即轉頭望向怔住的花貴嬪,擠出一朵微笑。「貴嬪娘娘,這丫頭刁奴欺主也不是頭一遭了,平時還罷,可她今日竟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頂撞於您,也是綠羽管教不周所致,日後定會對奴才們嚴加管束,此番就不敢有勞貴嬪娘娘多所費心了。」
花貴嬪這才回過神,心思玲瓏精明的她登時了然商綠羽此舉為何,不由得暗自冷笑,面上故作領此情面。
「也罷,既是晶才人的奴才,就由晶才人好好管教才是,別主子奴才瞎攪一氣,個個養得無法無天亂七八糟的,到時別說是衝撞了上層主子,就是得罪了本宮,也別想著能像今日這樣善罷罷休,聽見沒有?」
「綠羽受教了。」她低低斂眉,不動聲色。
花貴嬪眼露滿意之色,在狠狠打下馬威之後,這才得意洋洋地率領著太監宮女們去了。
水晶閣裡鴉雀無聲,唯有聽見羅羅忍著痛,低低哽咽的飲泣聲。
「去抹藥吧。」商綠羽回頭瞥她一眼,淡淡地道。
羅羅捂著紅腫的臉頰,淚水走珠兒似地滾落,她抬起頭,純真的眸光盛滿了深深的恨意。
「為什麼?」
商綠羽冷冷地迎視她充滿責難怨恨的目光,不發一語。
沒什麼好解釋的。
如果她在宮中連這點曲裡拐彎的事都想不通,看不明白,那麼往後的苦頭還有得吃。
「難道奴婢忠心為主也錯了嗎?嗚嗚嗚……」
「那當然。」她微挑柳眉,「而且是大錯特錯。」
羅羅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後宮是個人吃人的世界,想明哲保身就別胡亂出頭充作好人。」商綠羽面無表情的說。
她的話登時讓羅羅心一涼。
「主子,妳……妳……」
商綠羽深深看了她一眼,別有涵義地道:「一記巴掌教妳個乖,很便宜了。」
難道不比五十大棍好受?
「主子,您怎麼能這麼說呢?」羅羅忍不住又哭了,自覺委屈極了。「虧奴婢這半年來盡心盡力服侍主子……」
「做好妳該做的,別妄想與主子交心,」她沒有說出底下的話:只要主子一倒台,第一個牽連的往往是忠心耿耿的奴僕。「那是毫無意義的。」
做什麼好人?當什麼忠僕?
只是死得快罷了,連這點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