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飛身子一僵,而後開始微微顫抖,「畫眉……」
「走,你走!」她悲憤的嘶吼。
「別這樣待我,別殘忍的在我面前消失,這不值得的,我可能最後連為妳悲傷的能力都沒有,別傻了……」
她渾身一震,「好個絕情的人,連一點悲傷都不肯為我!」她痛徹心肺,徹底寒心。
「不是的……」他身不由己,他無能為力啊,不久,今兒個發生在他眼前的事,也會在他腦海被拔得一乾二淨,無回憶,無悲傷,無她這個人。
而他,要怎麼對她說起?
「畫眉,別跳……」他只能恐懼的哀求她。
他真的沒想到,這小女人逼急了竟如此剛烈,他的畫眉,性子好烈啊!他眼眶驀地也熱了。
她眼中蓄積著大量的淚水,卻淺淺地朝他一笑。「生命沒那麼值得留戀了,燕子飛,你是燕子,我是畫眉,雖曾是同林鳥,但終究得各自分飛。」她感慨的道。
「畫眉,留下來,算我求妳了!」怕她真躍下,他額上冒出一顆顆斗大的汗珠,急切的求著。
站在岸邊,風打著她的臉,刮動了她的衣裳,她卻像是得到解脫般,綻開一朵美麗的微笑,面朝著他,身子背著水,張開雙臂,闔上眼。
「燕子飛,再見了。」身子一拋,悠然在空中劃出一道痕跡,最後遁入水間。
眼珠子都要爆裂開來了,心跳倏縮,一個箭步,也跟著躍下水去。
留下楊啟軍跟小染在岸上焦急不已。
他在水裡目眥欲裂的尋人,他的畫眉不能死,她怎能早他一步離去?他的畫眉還有好長的日子要過,不能就此葬送!
終於看到她了!他觳觫恐懼的撈起了那殘破的身子,游回岸邊,她動也不動的,他拚命施救,但她嗆了水,意識雖清醒,卻無法立即言語響應。
「畫眉,妳不能死,我要妳好好活著!妳不要離開我!」沒見到她有反應,他抱著她大吼。「我錯了,我不該逼妳的,我錯了,我怎能失去妳,畫眉,求求妳別拋下我,我只剩下妳了,只剩妳了,我的畫眉,我的畫眉——」他真情流露,抱著她痛哭失聲,失控得教人駭然。
畫眉被緊緊抱在他懷中,眼中霎時綻出絢爛的光彩。「我不會離開你的……」她啞聲說。
「畫眉!」她沒事!燕子飛緊繃的身子瞬間松下,這一放鬆,才聽見自個兒的心跳如擂鼓般激動。
幸虧她沒事……他一抬首就瞧見了她閃著光亮淚痕的笑靨,登時,他有如被閃電劈中,整個人定在當場不能動彈。
他剛才說了些什麼話?
畫眉傾身抱住他的頸子,激動的哭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要我的,你說過你這顆心送給我了,今後不管如何,都不許我退還的,我不相信你真要將心拿回去!」她喜極而泣,這男人沒變心,沒變心啊!
他愕然。半晌後,露出了無比艱澀的笑容,他放不了手,再也放不了手了,但不放,往後的日子他與畫眉又該如何走下去?
每個人都有前世,而為什麼人會忘記前世記憶?
要如何才能守住前世的記憶呢?
燕子飛瘋狂的翻閱找著有關前世今生的書籍,今生不可求,但求來世,來世他不要忘了畫眉,但如何才能不忘?
在《閻王經》中道,鬼魂在各殿受過刑罰後,最後會被解送至第十殿,這裡掌管的是鬼魂投生,凡被送到這裡來準備投生的鬼魂,都會先被押到由孟婆神所掌管的醧忘台,灌飲下迷湯,讓鬼魂們忘卻前生事後才得以重新投胎。
倘若他不喝下這碗孟婆湯,是否就能保留住今生的記憶?
但他腦子裡的「蟲」……可悲的是,到他死時,他的記憶還能留下多少?
喝不喝孟婆湯對他來說有差別嗎?
他挫敗的抱住頭。
無計可施、無法可想!他想與畫眉再續前緣,但若今生忘了她,就算不喝孟婆湯,來世又如何能找得到她?
他悲涼無比,萬分疲憊。
他要魂牽夢縈,要連在夢中都不忘,他要如何才能做到?如何才能夠
「少爺,你對六道輪迴之事有興趣嗎?怎麼對這本《閻王經》瞧得這麼入神?」
畫眉端了碗蔘湯走進來,見他抱著頭,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書頁,她訝異的輕問。
那日他抱著她回來,似乎嚴重受到驚嚇,夜裡當他由後背抱著她時,她可以感受到自個兒背後濕濡了一片,他哭了,在她身後無聲無息的哭了。
她不懂,他若如此害怕失去她,又何必將她推給別的男人?
她心好痛,那夜她也無語,但什麼話都沒再問,就這樣兩人相擁落淚到天明。
這之後,日子照常,他也隻字不再提讓她走的話。
可,她那份詭異不定的心緒卻沒有止息過……她總是惴惴不安的望著他,感覺有事即將發生……
燕子飛突然聽見她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忙左手緊抓著右手,強迫自個兒別慌亂的將書立即收起,這樣只會徒惹人猜疑。
「我想瞭解前世今生的種種,所以隨意翻翻。」他用力展現出自然的笑容來。
「為什麼突然對這方面有興趣?」畫眉放下蔘湯後,好奇的問,取過他擱在桌上的書,翻閱——
傳說人死後先到鬼門關,途經黃泉路,便來到忘川河邊。忘川河面淨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腥臭異常。河上有座奈何橋,橋上有個孟婆,想過橋,就得喝孟婆湯,不喝孟婆湯,就過不得奈何橋,過不得奈何橋,就不得投胎轉世。而這碗孟婆湯又稱忘情水,一喝便能忘去前世種種……
她看了幾行,書被抽走了。
「妳不覺得有趣嗎?人死後還有另一個世界,妳想不想來世再與我相遇?」燕子飛抿笑著問。
「想啊!」她毫不遲疑就答。
他立刻露出一臉的驚喜。「真的」
「可是你說過,要咱們別貪心的求什麼來世緣的,只要咱們今生能夠相守、終生記得彼此就夠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