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過這樣的事,只是,我必須確認清楚,」她遲疑地說:「因為爹爹回來後,我必須跟他交代。」
「既然我留在這裡讓妳為難,我現在就可以走,這點傷不算什麼。」他說。
「不,你現在不僅不能下床,何況是離開?」她懇切地說:「我看過你身上的舊傷,我知道,這點傷對你來說,也許真的不算什麼,可它曾經差點要了你的命,你也不能忽略它。」
他沉眼不語,因為她的話。
「為你換藥時,我已經看見你身上的舊傷疤。」咬著唇,她吶吶答。
關於他身上的舊傷疤,她曾細數過好幾回。
「見到我身上有那麼多疤,妳不怕?」他沉眼問。
「你是浪人。」她輕聲答。
「所以?」
「也許,就會有這麼多疤。」
他撇嘴,笑出來。「妳認為,浪人身上就該有這麼多疤?」
他的笑讓她尷尬,她垂下眼,覺得臉孔發熱。
第2章(2)
他告訴她:「我不走,會給妳帶來麻煩,所以,明日一早,我就會離開。」
他忽然說明日就要走,讓她有些吃驚。「你擔心的人是我爹爹嗎?」
「城主不會允許一名浪人留下。」
她欲言又止,過了半晌,才像是鼓起勇氣,輕聲對他說:「也許,我的理由能說服爹爹,讓你留下。」
他抬眼直視她,眸色深沉,若有所思。
「我知道宮城裡正缺一名看馬人,你既然懂馬,我可以就這個理由,說服爹爹讓你留下,這樣,你就能順利住下,安心養傷了。」她補充。
他沉默。
他忽然沉默,讓她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我,我說錯了什麼嗎?」他不願意留下嗎?
男人一徑沉默地盯著她,那直勾勾的目光,讓她有些不安,雙頰又不自在地躁熱起來。
「妳完全不清楚我的來歷,就將人留下。對陌生人太好,將來,不怕這個人恩將仇報?」半晌,他徐淡地對她說。
她抬眸凝視了他一會兒,然後輕聲問他:「不會吧?」
他忽然發笑。
「如果我會,也會告訴妳不會。」他慢聲道,直白的目光,仍赤裸裸勾住那雙水汪汪的眸子。
「那麼,你會嗎?」她有些固執。
因為她向來相信,人性本善。
他平視她水潤的眸,許久不答。
織雲忽然緊張起來,水潤的眸子睜得很大,靜靜地凝望他,還在等待他的答案……
「不會。」他抿唇,無聲地笑。
聽見這答案,她的心鬆開。
「妳相信?」他忽然又問。
她柔潤的眸子又瞠大。
「這麼容易,就相信一個陌生人的承諾?」他斂眼問。
「不,我不相信你。」她卻說。
他沉默。
「我相信菩薩的話。」她這麼對他說。
「妳說什麼?」他低笑。「菩薩?」
「對,」她柔聲說:「菩薩說,好心有好報,我相信菩薩說的話。」她對他微笑。
他斂眼,沉眸研究她唇邊那朵笑花。
她美得就像織雲城山崖邊的錦纓花。
錦纓花,劇毒之物。
最毒的花,諷刺地,卻有最美的姿態。
「那就好好信妳的菩薩吧!」他凝視美人清艷的笑,一字一句,低嗄地這麼告訴她。「願妳的菩薩保佑妳,好心有好報。」
織雲凝視他英俊卻沉肅的臉孔,慢慢收起笑。
障月。
那麼,你的姓呢?
她想開口問他,但終究,直至離開房間,這話她一直沒有問出口。
如果他不說自己姓什麼,那麼織雲知道,她就不該多問。
因為她有種感覺,他對浪人的身份是敏感的,好像她多問什麼話,都會得罪他。
在城主慕義回城之前,障月已經能夠下床。
他身上的傷口雖然還未完全癒合,但已能活動自如,如今只要定期換藥,應當能漸漸康復。
直到慕義回城那日,聽說織雲在他離城期間收留一名浪人,他叫女兒到堂前來問話。
「妳知道爹為何一回宮城,就找妳來問話?」慕義先問女兒,態度和煦。
他為人老成,城府甚深,經常笑臉迎人,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一向如此。
「女兒明白,爹爹是想問女兒,收留浪人入宮城一事。」織雲回答。
慕義看了女兒半晌,然後吩咐:「妳先坐下。」
織雲在堂前左側坐下。
「妳向來懂事,從小到大,沒有一件事令我操心。故此,妳做的決定,為父從來不會有疑問,」慕義溫厚地對女兒道:「不過,此番收留浪人進宮城之事,為父倒想聽妳說明。」
「爹爹想必已經從禹叔那裡聽說,當時此名浪人身受重傷,女兒為救人一命,沒有其它選擇,只能將人接進宮城。」
「然,此人現已清醒,聽說傷勢也有起色,為何還留他在宮城?」
「女兒回稟爹爹,爹爹的話雖不錯,可此人是一名浪人,他傷勢還未完全痊癒,如果此時離開宮城,必定四處漂流,環境惡劣可以想知,屆時倘若傷勢復發,必定危及性命,一旦如此,那麼女兒一番好意,就將付之東流。」
慕義略一沉吟。「妳心裡想著救人,為父明白,可此人若留在宮城,實有不妥……」
「女兒聽說爹爹離城之前,曾經交代禹叔尋找一名看馬人進宮城,未知是否有此事?」織雲柔聲問父親。
慕義愣了一愣。「是有此事。」
「爹爹應當聽說過,浪人皆嫻熟於馴馬,他們是最好的馴馬人。女兒已經問過此名浪人,確認他精通馬性,熟悉養馬與看馬之事,爹爹何不將他留下,延聘為宮城內的養馬人,一來解決宮城的需要,二來可令其暫有居所,安心養病。」
慕義看了女兒片刻。「這,」他遲疑。「我本意欲尋找城民充任此事,現今卻讓一名浪人留下任此職事,這——」
「爹爹經常教導女兒,人無貴冑貧賤之分,應當以平常心佈施。如今爹爹要找看馬人,應當問此人是否有能力充任看馬一職,而不會論其種族貴賤,爹爹您說是嗎?」
慕義怔住,接著撫鬚笑道:「雲兒所言不錯,是為父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