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慕容羽段將一面銅鏡放到默硯心手裡,再退後一步,看著她默默凝視著鏡中的人兒,然後雙頰又泛霞暈,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溫柔的滿足。
打從蘇州出發開始,他們一路走來,有時住客棧,又有時露宿荒郊,但不管是在哪裡醒來,總是由他為她梳發挽髻橫釵,這一點從不曾改變過,相信以後也都不會改變。
「收拾一下,我們就可以啟程了。」
他說著,繼續看著她默默收好銅鏡,默默拾綴包袱,再默默地轉向他,那早已熟悉的驚艷感再次浮現心頭。
她真的很美,美得清奇、美得脫俗,就像仙子般不惹塵埃。
偶爾他也會忍不住納悶,天下男人盡可任由她選擇,她究竟為什麼願意嫁給像他這麼一個平凡的男人呢?雖然他無意自我貶抑,但他畢竟是平凡的,這是事實。不過他也不會被這種疑問桔住自己,不管她有多美,無論他有多平凡,終歸只是皮相,有一天,皮相會老化、會改變,也就無所謂美醜平凡了。
而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這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收拾好了嗎?」
她點頭。
「好,那我們走吧,離開客棧後先找家飯鋪子用過早膳再歐程吧!」
說是這麼說啦,不過,慕容羽段只一打開房門,就知道他的計劃又得臨時做變更了。
「慕容公子,我家老主人有請公子與夫人過府一敘。」
門外,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恭恭敬敬地施下大禮,見他一副等候多時,說不定熬了一整晚的模樣,慕容羽段不禁暗歎,心知八九成又動不了身了。
「敢問貴主人是?」
「九陽雙刀錢鎖山。」
果然,又是當年拒絕對爺爺施以援手,並曾對爺爺視若無睹的「至交好友」之一,這一路來,他不曉得碰上多少個了,每個都像是早已忘卻當年往事,拚命對他示好攀交情,使他啼笑皆非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原是打算順應他們的希望,既然他們不想和慕容家有所牽扯,他也就假作不認識他們,以免他們為難,可若是他們主動找上門來,他又該如何?
總不能一腳踹出去吧?
「這……敢請管家轉告貴主人,」一如過去半個多月,他試著要委婉地拒絕,否則他真的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接到兒子了。「晚輩現有要事在身,不克前往,他日定當……」
誰知話還沒說完,中年管家竟然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去了,慕容羽段頓時傻眼。
「請公子務必……」
「等等,等等,你先起來再說!」
「不,請公子先答應……」
「可是……」
再一次,慕容羽段才出口兩個字,管家竟然開始磕起頭來了!
慕容羽段目瞪口呆,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迥眸看看妻子,後者依然是一臉漠然,好像根本沒瞧見任何異樣似的!多半又魂遊九天去了,他再回過頭來,管家還在磕頭,他不禁暗暗呻吟不已。邀客邀到這種地步,未免太好客了吧!
第七章
在落魄之前,全國最大、最有名的琉璃窯和琉璃坊就是屬於慕容家的,皇室宮城、皇陵和各地寺塔所使用的琉璃構件,有十之八九是出自慕容家的琉璃窯,可想而知當年的慕容家有多麼富裕。而且如同周家,由於生意上的來往,當時的慕容家也與官家有十分密切的關係,只是慕容家的主人從不曾想過要利用這層關係而已。
爾後,慕容家因默家之事而逐漸沒落了,十數座琉璃窯陸續被人暗中毀壞,即使數度重建,依然一再被毀損,直至完全無法接單出貨,生活過不下去了,只好變賣一切舉家搬到蘇州去。
除了慕容家位於金陵南郊的老屋,那是祖產,雖然又小又破舊,跟廢棄屋沒兩樣,但慕容家的子孫誰也不敢輕易變賣掉,也幸好如此,不然當慕容問天囑咐慕容雪帶著孩子逃難時,還真不知道要叫慕容雪逃到哪裡去才好。不意,慕容羽段好不容易抵達金陵,見到的卻不只慕容雪和杜嘯風兄弟,還見到了……
「爹、娘,你們怎麼也來了?」慕容羽段又驚訝又詫異。
「我還想問你呢!」慕容問天沒好氣地道。「我們晚你們半個月出門,卻早你們半個月到這兒,你們到底溜到哪兒去遊山玩水啦?」
「這……」慕容羽段苦笑。「說來話長……」
於是,打從為宮孟賢送賀禮到曹家莊開始,一直到抵達金陵為止,這一路來的「坎坷」旅途,慕容羽段說了個詳詳盡盡。
「老實說,我一直感到十分困惑,即便岳父、岳母兩位在江湖上確實有幾分威望,然而像秦爺爺、趙爺爺他們那樣慇勤、那樣急迫的對我示好,要說是熱切,不如說是……」他遲疑一下。「呃,畏懼……」
「畏懼?」慕容問天也在深思。
「對,是畏懼,」慕容羽段慢條斯理地說。「好像如果我不肯接受他們的招待的話,他們便會惹來滅門大禍似的。」
「是嗎?」慕容問天忍不住朝一側笑吟吟的獨孤笑愚瞥去。他們究竟是江湖上的哪一位呢?不過,就算獨孤笑愚說了,他也不一定知道,因為慕容家在他年紀尚輕時即已退出江湖,父親告訴過他的江湖軼事也不太多,大都是父親過去那些所謂的至交好友,以及江湖上各名門大派的事跡,其它的就很少提及了。
「那麼爹您呢?您又是為何和娘回到金陵來的?」慕容羽段問。
「我?」換慕容問天苦笑了。「說實話,我也跟你一樣糊塗,你們小夫妻倆出發不到十天,一位司徒岳公子就找上門來了……」
「司徒岳?」慕容羽段若有所思地道。「難不成是鳳陽府的司徒世家,也就是當初買走慕容家所有琉璃窯、琉璃坊與房地產的司徒家?記得爺爺曾提起過,當時他們出的價格低得可以說是賤價再打折又打折,但也沒有其它人出價了,不得已,爺爺只好賣給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