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嘲風將保存得很完善的舊當票攤開,修長有力的指頭朝其中一處輕點。
「我,莫迎歡願嫁給應嘲風為妻,當票為憑,銀袋為信物,立下此據,不離不棄。」
倏地瞠大眼的莫迎歡目路凶光,乾澀的喉嚨濟不出一句話,她牙根緊咬臉上皮肉抽動。
她,人稱揚州名勝的「小氣財神」,居然栽了跟頭。
年少無知的貪念,造成一生難以彌補的污點,她被人設計了,在十三年前。
「我瞭解,你是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他虧她。
「去你的我高興!幾時多加了這一條?」她根本沒寫上那些八股的字。
應嘲風的眼中閃著得意。「不要太興奮,北方霸主之妻不好當呀!娘子。」
的確沒那幾行話,是他事後眷上去的,料她不會起疑地擺她一道。
歡歡愛財得可愛,那道小小的身影始終圍繞在他心中,久久不散。
這些年來,他見過無數佳麗,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都是上上之選,個個嬌媚婉約、體態豐盈,姿色勝她何止萬千。
尤其是小師妹沈靜依的美貌,當屬北方第一美人,但他卻不曾心動過,宛若僧侶般嚴禁女色近身。
這全是為了她童稚的一句話——一不與人共夫。
他並非全然禁慾,只是需求不多,再加上忙著使自己更富有,所以時間少得無法浪蕩,僅能在與人商討生意時偶宿青樓酒館,召妓一宣慾望。
「耗子頭——你話太多了。」莫迎歡氣得大吼。
「我耳不聾,不要叫啞了嗓子,我會心疼的。」他體貼入微地摸摸耳朵。
「你變得狡猾,以前的你比較討人歡心。」莫迎歡沉下臉。
應嘲風不人舒服地一睨,「這話聽起來很傷人,好像在形容貓犬似的。」
狡猾他承認,畢竟是商人,但討人歡心……令他聯想到播尾乞憐的路邊野狗。
「至少它們不會頂嘴,惹我發火。」他人尚不及貓犬。
「你的脾氣該收斂點,動不動就生氣對肝臟不利,紅顏易老。」她太容易被激怒了。
老?不知兩人誰「高齡」。她不屑地冷哼。
「喂!你真的非娶我不可呀!」
「我有名有姓,不要叫喂。」應嘲風不高興地提點。
愛計較。「耗子頭……」
「嘲風或相公,任選其一。」他又提醒她。
「奇怪,我以前怎沒發現你有嚴峻的一面,是誰教壞了你?」叫她怪不習慣。
現在的他整個人脫胎換骨,陰險狡詐不遜於她。
記憶中的他瘦瘦長長設啥肉,冷漠寡言凝著張死氣沉沉的臉。任由別人在口頭上羞辱也不回嘴,靜得沒有多少人氣。
其實她對他的印象很薄,時間相隔太久遠,要一個心中只有銀子的人去記掛一個人,著實困難。
「歡歡,你在顧左右而言他,別故意扯開話題。」應嘲風不耐煩地敲著桌面。
「耗子……嘲……嘲風,這名字怪拗口的,你不覺得耗子頭較親切,沒那麼嘲世冷做?」
「嗯——」
應嘲風取出幾錠銀子往桌上一扔,莫迎歡馬上改變態度,舌頭沾了蜜汁。
「這名字好呀!有學問,一聽就是大人物的字號,我刻在骨子裡,銘在心頭上,時時刻刻不敢或忘,當你是祖宗牌位晨昏上香。」
「歡歡——」他無力地低喚。
他怎麼會喜歡上她?連自己都深覺有些莫名其妙。
大概天生萬物相生相剋,她就是他的剋星,所以才老是放不了她眼眸見銀兩發光的俏皮模樣,放棄擁有美妻媚妾的機會,只鍾情於她。
情之一字叫人費疑猜,月老總是巧牽線。
「你沒吃飯嗎?我家何大的手藝媲美御廚,看在自己人份上,一桌就收你二十兩文很,比悅賓樓便宜……」
「莫迎歡。」應嘲風惱怒地一喊。
「呃!有事嗎?」他還沒看過菜色就嫌棄?
不會吧!這麼難伺候。
「要你叫我的名字不難吧!你把話題扯遠了。」他是自找氣受。
口若懸間的莫迎歡微徽一頓,斜睨著他說:「不過是個名字,你愛聽我多喊幾次,我就喊幾次。嘲風、潮風……嘲風……這總成了吧!」
她是看在銀子的份上才勉強順順他的意。
做人不能太刻板,有錢好辦事。
「真拿你沒撤。」應嘲風飽含寵溺地伸手一拉,將她置於大腿。
莫迎歡沒掙扎地搭上他肩膀。「男女接受不親,你輕簿我。」
若有人該下陰昏地府、十八層地獄,那麼那人就是他,而他已在地獄受難。
瞧她嘴上說得條條有理,整個身子軟趴趴地靠在他懷裡取暖,看似單薄的身材一貼近,兩團綿綿的雙峰隱含暗香,叫他心癢難耐。
他不是柳下惠,面對心儀之人不起慾念比登天遣難,除非他有隱疾。
「你真的長大了。」應嘲風的視線停在她玲瓏的峰影上。
「風流鬼,你看什麼地方?」莫迎歡扳正他的腦袋面對著。「非禮勿視。」
失笑的應嘲風伸手覆上她的手。「你的身子屬子我,我先享受一下為夫的權利不為過吧?」
「你想得美,咱們還沒談好條件,這夫與妻尚是個未知數,太早下定論有傷和氣。」談錢傷感情,不談傷心。
買賣不成仁義在,她不和銀子作對。
原則上她不反對和他「合作」,畢竟出手像他這麼大方的男人少見,不把握住是傻子。
而她是聰明人。
「我真服了你,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能心無旁騖地當成交易。」應嘲風玩笑性地握住她的手輕嚙。
手心上的搔癢讓莫迎歡心弦一動,神色有些侷促,似乎心口有什麼莫名的情愫在作亂。
陌生的感覺令她心慌,不喜歡這種失去掌控的亂象,她有意無意地想抽回自己的手。
她害怕愛上他會失去自我,再也找不回擁抱銀子的快樂。
「你在怕什麼,我嗎?」他看見她眼底的掙扎。
她薄慍地橫睬。「少往你臉上貼金,我莫迎歡從沒怕過任何人。」
「但是你怕自己,對吧?」
莫迎歡頓時洩了氣,像戰敗的士兵將頭枕在應嘲風的肩膀,無所謂男女之別,只是很自然的靠著他,像是她本來就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