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巴美終於走了,季樹人在門口站了三十秒後才找回知覺,衝回屋裡,跑上陽台,向下看去。
只見松島秀彥紳士的下車為巴美開門,協助她上車。他想大聲叫住巴美,要她別跟別的男人走,既然他是她最重要的人,那就別走,別把重要的人丟下,別走——
他想不顧一切的這樣朝下大叫,但直到車子開走了,他還是沒出聲,只是緊捏著雙拳,手上的青筋都泛白了。
天空飄下陰雨。
他想起那日在大阪,巴美指著通天閣閃爍的白燈,信誓旦旦的打賭說隔天一定會是晴天。
事實上,隔天出現了像今天一樣的陰雨天,他不相信氣象預測的,不過那天,他真的很希望它能預測準確。
他也想要有個晴天,巴美相信預測會準確,卻不准了,那麼比天氣還要多變的愛情,就更不可能被相信了。
不可能的愛情為什麼會發生在他身上?
又為什麼只有他有感覺,而巴美卻……
他的心好痛,這股痛無處紆解,經常讓他痛得徹夜難眠。
如果,如果他愛上的是別人,那該有多好……
*** *** ***
深夜,一抹艷麗的身影出現在惠比壽的公寓裡。
意外的,主人不在。
巴美將提在手上,由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買來做壽司、味噌海帶湯的材料放到廚房裡。
上午她就這樣丟下樹人與學長離去,坐上學長的車後,她滿心不安,幾乎想開口要學長將車子開回去,她其實想要的是樹人的陪同。
但面對學長熱切的臉龐,她還是什麼都沒說,與他一起去赴約了。
學長風趣幽默,加上出色的外型條件,當場就將那個只會蓋房子的傢伙給比下去。
學長幫她討回不少面子,她應該要很開心的,可是,她沒有。
她笑得很虛,因為腦中想的一直是樹人送她出門時那空泛的笑容。
他很失望她會對他爽約嗎?
還是難過她重色輕友,有了愛情就冷落他?
其實沒有,就算與學長約會時,她也時常想著他的。
擔心他自己下班回家後有沒有吃晚餐?吃完晚餐是不是有漱口?晚上是不是還熬夜打遊戲機?
也怕他又認識了什麼女人,胡亂的出去約會,然後爛攤子又要她去收拾。
她與學長的談話內容,經常有他,她總自然的將他的事與學長分享。學長若帶她去好玩的地方,她也會想著若他能一起來就太好了!
吃了好吃的東西,就想打包回來讓他也嘗嘗,真的,沒見到他時,她時時都想起他,今晚她就是想將這些話告訴樹人,讓他知道他對她有多重要。
所以她特地買了菜,打算做宵夜給他吃,兩人邊吃邊聊心裡話。
沒想到他不在,半夜裡,他會去哪呢?
他不在,她失望的獨自坐到陽台上的涼椅發呆。
想著,這陣子那傢伙是怎麼了?老是陰陽怪氣的。
說他心情不好或生氣,他卻又是笑臉對著她,她都搞不清楚他的真實情緒究竟是什麼了,尤其在大阪度過的那夜,她更是驚覺自己越來越不瞭解他了。
想著他在通天閣下說的話——
一個誰也不會接受的愛情,只要你認定了,就會像相信老是被民眾罵不准的氣像一樣,仍然相信它,而且是義無反顧的相信!這你做得到嗎?
一個誰也不會接受的愛情?
什麼是誰也不會接受的愛情啊?除了不倫戀外,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當然,她與他也是不可能的。
她渾然未覺自己整張臉都黯淡下來了。
她從小就知道,她與他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將自己的心守得好好的,從沒有越過雷池一步,不讓他有機會為難,這些年來她對自己感到很驕傲,她做到了,她沒有闖禍。
「還好、還好。」她像是欣慰的拍著自己的手背。
她嘴上這樣說,心裡也這樣想,但表情卻出現些許的掙扎。
「他到底去哪了?」她心一慌反而想趕快見到他。
拿起電話想撥號,想起他也許正陪著某個女孩子,她這時電話打過去,會不會破壞了什麼?
她遲疑的又放下電話。
又發了一會的呆,心情莫名的複雜起來。也是應該的,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受得了沒有女人?她自己都有情人了,當然也希望他能找到合意的伴侶定下來。
對,人不能自私,他需要一個好女人來照顧他,尤其他又是一個那麼懶散的人……對了,她該趁他不在時,幫他打掃房間的,他老是把臭襪子丟到床底下去,髒死了!
想到這裡,她馬上就衝進房間開始整理,掃地、換被單、拉出塞在床底下的臭襪子,好不容易整理完畢,她環視了整潔的房間,先是滿意的笑著,接著笑容變得古怪。
她忽然發覺,這房間裡的一切居然沒有季樹人的影子!
衣櫥裡的衣物全是她張羅買來給他的,換季時再換上一批新款;他房間裡的窗簾花色是她挑的,很花,有十二種花色在上頭;他用的牙刷、毛巾、洗髮精、沐浴精、洗面皂,全是依她的喜好挑選,就連他用的古龍水都是她的指定款!
這裡根本是她的地盤,季樹人只是被她當成活動道具的擺設,怎麼會這樣?
她坐上床去,看了床單,又跳了起來,綠色的,四周還有鵝黃色的小花!
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受得了這樣一個女性化又誇張的房間?
她傻愣住了。
他為什麼沒對她抗議過?從來她給他什麼,他就接受什麼。
難怪,他說不在乎她任何時候闖入,這樣的房間,能帶女人回來嗎?
哪個女人會相信這是男人的房間,除非這個男人有特殊品味的怪癖?
他對她的容忍度也太高了!
為什麼他會這麼容忍她?這是為什麼?
通常男人會對女人容忍,唯一的可能是因為——愛!
愛?她的心像瞬間被針扎到一樣,顫了一下。
愛……當然,他很愛她,她也很愛他的,他們「友愛」了二十年,沒錯,所以他當然會習慣的容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