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走了老遠,丘夜溪忽然像做出一個決定似的,疾步追了過去。
「小姐!」丘思道還想說什麼,但是已經攔不住她了。
她跑到曹尚真身邊,低聲說:「我帶你去看看龍城。」
他有點訝異,直到看到她緊抿的唇角——這似乎是她緊張的表現,於是他爽朗的笑了,伸臂攬住她的肩膀道:「你病剛好,不該這樣吹風到處走,有馬車嗎?」
丘夜溪的確還有些虛弱,坐在馬車上這個主意是非常好的。
她斜眼看著曹尚真小心翼翼地倒酒,很是不解,「你要喝酒就喝,倒是那麼小心幹什麼?」
「你不懂,這酒要喝得有味道,如果只是一種酒,就太寡了,兩種以上的酒混在一起,才會有與眾不同的味道,這是我從一個海外人那裡學來的。」他終於倒好了一杯酒,端到她面前,「敢不敢喝?」
睨著那杯酒清透的碧色,丘夜溪略一沉吟,還是接了過來,喝了一口。
「好膽色。」曹尚真拍了拍手,笑道:「換做別人就未必敢喝,即使喝下,也未必有你喝得這樣痛快。」
「你的酒我喝了,該怎樣解決眼前的困難,你該告訴我了吧?」她認真地凝視著他的眼。
他也望著她,「你真的決定信任我了?」
「那要看你到底能提出怎樣的建議。」她依然堅持原則。
曹尚真笑笑,兩手一攤。「把你面臨的困難都說一說,我雖然知道這個大概,畢竟不明白細節。」
丘夜溪於是從坐板下拿出一本賬本,「這是目前城中的賬務明細,包含兩年內城中較大的開支及收入,我不懂帳,看不明白這些,也不能理解為什麼城中的錢總是入不敷出。」
曹尚真接過,隨手翻著,問:「你們龍城的錢都是由誰管?」
「道叔會幫我總管一些,下面還有幾個專門管賬的賬房先生。」
「這個道叔是你們城中的老人吧?」
「是,我父親在世時很信任他。」
他抬起眼,「但你現在似乎已經開始不信任他了。」
丘夜溪的嘴角又緊抿起來,「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否則,你不會背著他帶我出來轉這一圈。」
他深吸一口氣,「我不希望是道叔監守自盜,但是……城中的人,除了我,他的權限幾乎是最大的,接觸到錢也最容易。」
「顯然你要開始下結論了?」曹尚真想了想,「不過這事情不會那麼簡單,我之前和你透露過,若真的是城內有人偷錢,必然是和朝中之人勾結,前任戶部尚書的告老還鄉,是陛下恩准的,現在沒辦法再去翻人家的底,我也不想他連個晚年都過得不安,而你們龍城這邊也千瘡百孔。」
「和你們說實話吧,近幾年朝廷對外的政策有變,不會再和鄰國有大的戰役,龍城的防務已經不需要陛下再撥重金,這也是之前你父親要錢卻遲遲沒有撥下的另一個原因。」
她直視著他,「你說了這麼多廢話,其實就是想告訴我,你壓根兒什麼都查不到,是嗎?」
「別急嘛,我還沒說到正題呢。」他笑著擺手,然後翻開賬本又看了看,「好吧,那我們就從去年城內買糧的這一千兩銀子說起,你知道一石大米的市價是多少嗎?」
她搖搖頭。
「一般城鎮的售價是六錢銀子,京城的價格高一點,要八錢,去年全國糧食豐收,價格略有下降,降了一錢銀子左右吧,但是你們龍城買一石大米,卻用了七錢銀子。」
「不過是差了一兩錢而已,又說明了什麼?」丘夜溪仍是不解。
「一石米就差了至少兩錢,你們龍城每次購買的數量至少都在兩萬石,買這麼多,商戶應該還有優惠,一進一出,就差了至少三錢銀子,三錢銀子乘以兩萬石,是多少?是六千兩銀子。現在你還敢說只是差了一兩錢而已嗎?」
丘夜溪愣住了,她平時只是練武,讀的文章多是兵法策略,從來不曾關注民生上面的這點小時,誰會知道大米多少錢一石?布匹又是多少錢一丈?今日他隨口一說,頓時讓她有如醍醐灌頂。
「想來你父親當年也和你一樣,不曾關注這些細節,這七錢銀子的大米,比平時就多了一錢而已,只要下面的人報個缺損,或是說買的是質優價高的大米,你父親絕不會在賬目上發現它的異常。」
「那麼,除了這一點之外,其他的帳也有問題嗎?」她這一回是暗暗服了曹尚真了,虛心求教。
他一笑,「要查清所有賬目,不是光看這一小本賬冊就可以看明白的。」
「你是說,要我把所有賬目都拿給你看?」
「不,是要找到問題的癥結所在之後,順籐摸瓜,去找背後的那個人。」他捏了捏她的小巴,「信我嗎?我可以幫你找到叛徒。」
丘夜溪遲疑了一下,微微點點頭。
「那麼,別忘了我們倆的約定。」他對她眨了眨眼。
她心頭一跳,想起那個總是糾纏在兩人中間的「婚約」,難道真的會變成事實嗎?
*** *** ***
曹尚真的到來令一個人最開心——丘夜溪的母親,丘夫人。
她一見到他,就又是開心又是流淚地拉著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地看了好半天,「尚真,你真的長大了,還長得這麼高,可是看你這張臉,越來越俊,最像你娘,聽說你現在還做了戶部尚書,是陛下跟前的第一寵臣,真是厲害,你小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會是個好孩子,只是沒有預見到你會這樣了不起。」
曹尚真的嘴巴甚甜,笑著說:「可是夫人為什麼這些年一點都沒有變化呢?和夜溪站在一起,倒像是姐妹花,我記得十幾年前,我和夜溪一起在花叢中偷聽您和我娘聊天,那時候我就想,我本以為我娘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兒,居然還有人可以和我娘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