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到他要穴了嗎?
好極。
朱拂曉暗自調息,故意反掌握住秋巧燕的手腕,兩姑娘一下子就親熱起來,把在場的兩名男子全排除在外。
「像!」秋巧燕一個勁兒地點頭。「可朱姊姊比我親姊生得更美些。」
「妳翔鳳姊姊也穿裹胸和薄紗?也飲酒抽煙?」
巧燕一怔,忽而脆笑,搖搖頭。
「沒……不過我記得,翔鳳姊姊酒量倒也不錯,能喝上幾杯,我也能喝一些。朱姊姊,我幾日前從大師哥口中得知妳的事,一直想見妳,妳肯撥空來與咱們三個飲酒談天,那當真好!」
朱拂曉忽覺不太妙。
她的罩門,她自個兒清楚,只要旁人心誠相待,真情實意,她就囂張不了,狠不下心使壞。
此時,一雙清亮眼睛毫無掩藏地直望著她,眼底顯露歡快與期盼,恰如話中所說的那樣,就盼她來與他們同歡。
思緒深陷又抽離,她記起那個「阿奇」,那個樸直憨氣的傻哥哥就踩在她罩門上,把她踩得死死的,讓她一股腦兒栽下去。
感覺到男人深究的注視,她下意識挺脊,緩緩又抽了口煙,撇開臉,將煙霧吐向一旁。
「怎麼不見妳翔鳳姊姊?」她不經意問,艷睫慵懶眨動。「呵,我險些忘了,這兒可是江北最大的妓院,翔鳳怎麼能來?唉,妳雖著男裝,但明眼人一瞧就知底細,也是不該來的。」
「不是的,朱姊姊誤會了!翔鳳……姊姊她……」巧燕忙搖頭,支吾其詞,有些為難地咬咬唇,最後側目瞧了斜後方的鄂奇峰一眼,又道:「我大師哥會把事情告訴妳的,朱姊姊聽我師哥說說話,好嗎?」
「燕妹,和妳三師哥回下榻的客棧去。」鄂奇峰沉著聲插話。「我自會和朱姑娘好好談開。」
朱拂曉發惱,真恨他這種命令語氣,心一橫,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巧燕妹子,妳大師哥先前和我鬧得不太愉快,我也不想與他多談。他要談,那也可以,若肯雙膝落地跪在奴家面前賠個不是,恩怨自是一筆勾銷。」
道完,她迎向鄂奇峰的視線,兩人目光緊緊銜接,她輕佻眼底風流又挑釁,他深淵般的雙目似竄出火花。
如何?他拉得下臉嗎?
她偏要刁難他!
驀然間,朱拂曉兩肩陡顫,一聲驚呼梗在喉頭,立在她面前的秋巧燕竟「咚」地跪下,直挺挺跪在她身前!
這姑娘……她、她……她幹什麼?
「燕妹!」鄂奇峰爆出震吼。
影子般靜默的宋玉虎兩手用力一握,並未出聲。
「妳起來!」鄂奇峰大步踏上前,巨掌攫住巧燕的肩膀。
「不要!我不要——」怕被拉起,巧燕乾脆伸出兩臂,牢牢摟住朱拂曉的細腰,還把臉蛋埋在她胸腹間,模糊嚷著。「朱姊姊,我來替師哥下跪,妳聽他說,別惱恨他呀!」
朱拂曉怔住了,在巧燕跪下的那一刻起,她腦子整個發僵,連幾無重量的細長煙管也持不住,不知何時掉到地上。
她不自覺地撫著巧燕的發頂,像是懷裡突如其來鑽進一隻小貓,貓兒尋求暖意,而她無法拒絕,只能憑本能張臂擁住……這滋味微妙,卻也不太妙,她能否應付得來?
思緒持續僵著,她僵僵地揚起眉睫,鄂奇峰沈峻面龐離得好近。
他的面色不太尋常,熱氣在古銅色皮膚底下騰燒似的,燒出滿面黝紅。
他額際鼓跳,胸口起伏與略促的鼻息相應,努力壓抑胸中波濤。
他看她的眼神盈滿晦澀,瞳火明明滅滅,一抹近乎疼痛的感覺鑽進她心房,究竟因何而痛,她說不出個所以然。
毫無預警地,他出手極快,兩指輕捏巧燕的頸後穴位。
下一瞬,原摟緊她纖腰的姑娘忽地兩臂垂落,軟軟偏倒。她下意識欲拖住巧燕的身子,鄂奇峰已快她一步抱起自家小師妹。
此時際,宋玉虎依舊不言不語,帷帽下的表情難以猜測。他靜靜走近,從大師哥手中接過巧燕,然後橫抱著她往外走。
「鄂爺——」見鄂奇峰已掠過她跨出花廳,跟在師弟身後,朱拂曉神智一凜,陡地旋身喚住他。
「……鄂爺要走嗎?」在花了好些功夫終於見到她之後?
鄂奇峰回首,有些面無表情。
「燕妹需要有個地方好好休息,我跟玉虎先送她回客棧。」
「那個……鄂大爺與宋三爺若不嫌棄,我的『來清苑』還算舒適,可將巧燕妹子先送到那兒安歇,我的丫鬟還能幫忙照顧。」
她咬咬唇,神態雖說平穩,心裡仍被秋巧燕那一跪給弄得七上八下,再有便是鄂奇峰看她的眼神……
可惡,他若氣她、吼她、破口大罵,或者她還能反擊,但就是別拿那種教人心痛的目光看她,看得她心慌慌,覺得自己很壞……
深吸口氣,她彎身拾起細煙管,費力穩住聲音。
「鄂爺進『綺羅園』,等上大半天,不就想找我談嗎?那就談吧,總不能讓巧燕妹子白跪,折了我的壽。今晚不談,說不準我要改主意了。」
月落子夜,烏啼被「綺羅園」裡的歡鬧聲掩蓋。
九曲橋畔的花廳燈火通明,金嬤嬤原要奴僕再過來添酒重開宴,上門的大爺不介意多花銀子,陪客的頭牌姑娘卻擋將下來,吩咐底下人備來小紅爐和茶具,親自為客煮茶醒酒。
原是氣小師妹擅自來到「綺羅園」,也氣三師弟沒能阻止她,此時八成氣過頭,糾結在胸臆間的悶火早已「逤」一聲滅盡,鄂奇峰暗自握了握放在膝上的大手,臂腕和手背上已無青筋浮現。
他知道自己有時是過分些。
巧燕是大姑娘了,性情承襲了師娘的堅毅,已非當年飽受驚嚇的十歲小女娃,說到底,是他這個大師哥身兼「父母職」多年,到現下仍無法放手,就怕要放亦放不開。他太習慣保護她。
「鄂爺且寬心,奴家的兩個小丫鬟不會對巧燕妹子胡來的,頂多就脫脫她外衫,再脫脫她的小鞋、小襪,讓她躺得舒服些。再說,還有宋三爺守著不是?」軟語一貫輕佻,一貫地半開玩笑、半認真,朱拂曉撩起袖,將精心煮上的一杯香茶擱在男人面前。「唉,這地方確實不好讓良家婦女多待,也難怪鄂爺坐立難安。」